平兒捧著那碟山藥棗泥糕，走在通往寧國府的夾道上。初冬的風如刀子般刮過臉頰，讓人不禁縮了縮脖子。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食盒，這已是本月第三次送點心了。每次蓉大奶奶都只是勉強吃下小半塊，想到這里，平兒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

寧國府比往日更加寂靜，連廊下的雀兒都不怎么叫了，偶爾傳來幾聲低啞的啼鳴，在空曠的庭院里顯得格外突兀。平兒熟門熟路地來到秦可卿的院子，門口的小丫鬟見了她，連忙打起簾子，“平兒姐姐來了——”

屋內彌漫著濃重的藥香，夾雜著幾分沉水香的氣息，直鉆入鼻腔深處。秦可卿半靠在床頭，一張臉白得幾乎透明，襯得那雙杏眼愈發(fā)黑亮，仿佛兩顆嵌在冰上的墨珠。聽見動靜，她勉強支起身子，嘴角扯出一絲虛弱的笑容，“又勞煩你跑一趟?！?/p>

“蓉大奶奶快別起身?！逼絻哼B忙放下食盒，上前扶住她，“我們奶奶惦記著您，特意讓廚房新做了這棗泥糕，說您上次用了兩口?！甭曇綦m輕，卻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關切。

秦可卿的目光落在那精致的點心上，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像是猶豫，又像是不舍。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捏起一塊，小口咬了一下，隨即放下，聲音微弱但清晰，“替我謝謝你們奶奶，她……總是這般周到。”

平兒注意到秦可卿手腕上那只翡翠鐲子松垮地掛著，曾經合體的衣裳現(xiàn)在顯得空蕩蕩的。心中一酸，強笑道，“蓉大奶奶快些好起來，我們奶奶說等您大安了，要請您過去賞梅呢?！?/p>

秦可卿聞言，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法出口。她示意平兒靠近，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平兒，你回去告訴你們奶奶……就說我請她得空親自來一趟，我有……要緊的話同她說。”

平兒心頭一跳，正欲細問，卻見秦可卿已經閉上眼睛，似乎疲憊至極。她只好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心中卻記掛著這奇怪的囑托。

回到榮國府，鳳姐正在屋里看賬本，見平兒回來，頭也不抬地問道，“怎么樣？”語氣中帶著慣有的急切與凌厲。

平兒將食盒交給小丫頭，走到鳳姐身邊，低聲道，“蓉大奶奶還是老樣子，勉強用了半塊點心。不過……”她頓了頓，壓低聲音，“她特意囑咐，請奶奶得空親自去一趟，說有要緊的話說?！?/p>

鳳姐手中的毛筆微微一頓，墨汁在賬本上暈開一小團。她抬起鳳眼，眉頭微蹙，“哦？可說了是什么事？”

“沒說，看神色似乎很要緊?！逼絻航舆^鳳姐手中的筆，輕聲道，“奶奶要去嗎？”

鳳姐冷笑一聲，將賬本合上，“去，怎么不去？我倒要看看這位蓉大奶奶葫蘆里賣的什么藥?！?/p>

三日后，鳳姐帶著平兒來到寧國府。一進院子，撲面而來的藥味比往日更濃，刺得人鼻子發(fā)酸。尤氏正在外間坐著，見鳳姐來了，連忙起身相迎，“鳳哥兒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