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春分剛過，回龍觀的玉蘭花在枝頭炸開雪白的花團。

孫宇明蹲在攤位前給油麥菜剪根，不銹鋼剪刀在晨光里泛著冷光。父親孫廣林坐在小馬扎上，翻著泛黃的日歷本，突然說：“宇明，你張嬸給介紹了個姑娘，在華聯(lián)賣化妝品，周末見個面？”

剪刀咔嗒停下，孫宇明抬頭：“爸，我現(xiàn)在哪有時間相親？小程序訂單量漲了40%，美廉美又要開新店...”

“少廢話，”孫廣林敲了敲賬本，“你都27了，周姑娘都訂婚了，你還想在面包車上過一輩子？”

攤位外傳來劉福貴的笑聲，他拎著袋哈爾濱紅腸晃過來：“老孫頭說得對！我表弟昨天見著那姑娘了，說長得比周敏還文靜。”

孫宇明瞪他一眼：“你咋知道是文靜？”

劉福貴撓頭：“張嬸說的，人家姑娘每天坐班車去華聯(lián)，從不跟人吵架?！?/p>

老周從糧油區(qū)過來，懷里抱著袋新磨的玉米面：“去見見唄，咱市場現(xiàn)在啥都不缺，就缺個管賬的老板娘?！?/p>

3月12日，華聯(lián)商廈一樓化妝品柜臺。孫宇明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工裝，站在歐萊雅專柜前，手心冒汗。柜臺后，穿米色套裝的李思晨正在給顧客試口紅，睫毛在眼瞼投下蝶翼般的陰影。

“孫先生？”李思晨轉(zhuǎn)身，手里攥著張售貨單，“張嬸說你是賣菜的？”

“對，”孫宇明趕緊遞上名片，“龍觀生鮮的，你在華聯(lián)上班挺久了吧？”

李思晨接過名片，指尖劃過“總經(jīng)理”三個字：“三年了，每天看著你們的菜車進地下車庫，沒想到老板這么年輕。”

兩人在商廈頂樓的美食城吃飯，李思晨點了份涼皮，孫宇明要了碗牛肉面。玻璃窗映著樓下的車水馬龍，遠處市場的塔吊正在轉(zhuǎn)動，像根銀色的指針。

“你每天幾點起床？”李思晨用筷子拌著涼皮。

“凌晨兩點，”孫宇明吸溜著面條，“去新發(fā)地接貨，回來分揀到天亮?！?/p>

李思晨點頭：“我媽說賣菜辛苦，讓我找個坐辦公室的?！彼蝗恍α?，“但我覺得，能把菜賣好的人，肯定實在。”

接下來的半個月，孫宇明每天傍晚去華聯(lián)接李思晨下班。兩人沿著回龍觀西大街走，路過夜市時，李思晨總會在龍觀生鮮的攤位前停駐，看孫宇明給顧客稱菜。

“這把韭菜，”她指著根部的紅土，“比精品區(qū)的新鮮多了。”

孫宇明擦了把汗：“精品區(qū)的菜洗得太干凈，反而容易爛?！?/p>

4月初，劉福貴的貨車隊擴大到七輛，車身上的“龍觀生鮮”字樣換成了燙金字體。孫宇明在市場管理處遇見陳建軍，對方態(tài)度明顯緩和：“孫老板，新劃出的便民攤位，要不要多租兩個？”

“不了，”孫宇明冷笑，“怕又冒出個‘冷鏈認證’之類的新規(guī)?！?/p>

陳建軍尷尬地咳嗽：“之前是誤會，張總那事兒之后，管理處換了新班子?！?/p>

4月15日，孫廣林在攤位前擺了張紅桌子，鋪上紅布，這是老家的訂婚儀式。劉福貴搬來兩箱二鍋頭，老周送來十斤花生油，周敏抱著攝像機，說要給新人拍紀念視頻。

“思晨啊，”孫廣林拉著李思晨的手，“宇明這孩子倔，但心眼實，以后攤位的賬，你多盯著點。”

李思晨點頭，掏出個紅本本：“叔，我學過會計，以后每月給您做報表?！?/p>

劉福貴舉著酒杯湊過來：“弟妹，以后咱貨車隊的油費報銷，就靠你了！”

傍晚，孫宇明帶李思晨逛市場，走到老槐樹下時，她突然指著樹皮上的“龍觀”刻痕：“這是你爸刻的吧？”

“對，”孫宇明摸著粗糙的樹皮，“他說這樹跟咱一起扎根回龍觀，得留個記號。”

李思晨抬頭望著樹冠，陽光透過新葉灑在臉上：“宇明，我想把婚紗照片拍在這里，背景是咱們的攤位，還有這些菜。”

孫宇明愣住，隨即笑了：“好，讓周敏當攝影師，把劉福貴的貨車也拍進去，就當咱們的婚車?！?/p>

5月，龍觀生鮮的線上訂單突破五千單，李思晨正式辭去華聯(lián)的工作，在攤位里支起張折疊桌，開始整理財務報表。她把每個商戶的供貨單按日期分類，用不同顏色的夾子夾住，攤位角落的文件柜漸漸滿了起來。

“思晨，”老周抱著賬本過來，“我糧油區(qū)的運費報銷單，幫著看看？”

李思晨接過單子，用紅筆圈出問題：“老周哥，這張票日期不對，得重開。”

劉福貴湊過來，看見她賬本上的復式記賬法，撓頭：“弟妹，你這賬記得比超市還清楚?！?/p>

6月初，市場迎來夏季高峰，夜市的小龍蝦攤位每天要從孫宇明這兒拉走三百斤青蝦。李思晨設計了“買蝦送紫蘇”的套餐，在小程序上推出后，訂單量三天翻了一番。

“宇明，”她指著后臺數(shù)據(jù)，“咱們可以試試凈菜加工，給火鍋店供貨，能減少損耗?！?/p>

孫宇明盯著她畫的加工流程圖，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曾經(jīng)在化妝品柜臺的姑娘，如今說起生鮮生意頭頭是道，眼里閃著和他一樣的光。

6月20日，兩人在昌平區(qū)民政局領證。走出大廳時，李思晨晃著紅本本笑：“以后我就是有攤位的人了，比化妝品柜靠譜多了?！?/p>

孫宇明看著她，突然想起第一次相親時，她站在歐萊雅柜臺前的樣子——那時他以為，賣菜的和賣化妝品的永遠不會有交集，卻沒想到，命運讓他們在回龍觀的菜市場里，找到了最堅實的錨點。

夜里，孫宇明躺在面包車上，李思晨在旁邊整理明天的訂單。月光透過車窗，照見攤位上堆著的菜筐，照見老槐樹上新抽的枝條，照見市場遠處華聯(lián)商廈的霓虹燈，一閃一閃，像在為他們的未來打節(jié)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