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凄厲的慘叫劃破怡芳軒的黎明。沈知意猛然驚醒，指尖已捏住枕下的銀針。

"主子！不好了！"翠兒跌跌撞撞沖進來，"浣衣局的宮女...死了三個！渾身潰爛，七竅流血！太醫(yī)說是...是瘟疫！"

沈知意披衣而起，推開窗。東南角的宮巷亂作一團，幾個太監(jiān)正用白布包裹尸體。晨風(fēng)中飄來一絲腐臭味，混著某種熟悉的草藥氣息——是斷腸草！

她瞳孔驟縮。這不是瘟疫，是投毒。父親編纂的《刑獄藥石考》上記載，斷腸草混以曼陀羅，癥狀與瘟疫極為相似。

"備轎，去浣衣局。"

翠兒嚇得跪下："主子不可?。』噬弦严铝罘怄i疫區(qū)，違者杖斃！"

沈知意從妝奩取出一方絲帕系在臉上，帕角繡著不起眼的青竹——今早御花園的第三塊假山石下，靖王的人果然放了東西。帕子內(nèi)層浸過解毒藥，淡得幾乎聞不出。

"我沈氏世代通醫(yī)理，見死不救有違家訓(xùn)。"她故意提高聲調(diào)，確保門外的小太監(jiān)聽見，"去取我柜中的紫檀藥箱來。"

浣衣局已成煉獄。十幾個宮女蜷縮在草席上呻吟，皮膚潰爛處滲出黃水。沈知意剛踏入院門，就被侍衛(wèi)攔住。

"奉旨封鎖！貴人請回！"

"本宮奉太后口諭前來探視。"沈知意亮出慈寧宮令牌——昨日請安時趙嬤嬤"恰好"落下的。她指向癥狀最輕的一個宮女，"把她抬到通風(fēng)處。"

三指搭脈，沈知意心中冷笑。脈象弦緊而數(shù)，舌苔黃膩帶黑斑，分明是毒邪入體。她打開藥箱，取出七根銀針，在宮女合谷、曲池等穴快速施針。針尾輕顫間，一滴黑血順著銀針滲出。

"去取綠豆、甘草、金銀花各三兩，煎濃汁來。"

侍衛(wèi)遲疑間，一道清冷聲音從背后傳來："按沈貴人說的辦。"

沈知意背脊一僵。這聲音她曾在刑場上聽過，帶著血腥氣與鐵銹味——靖王蕭景恒。

轉(zhuǎn)身行禮時，她刻意保持距離："參見王爺。"

靖王一身月白蟒袍，腰間卻配著御賜金刀，顯是奉旨辦差。他比三年前更加清瘦，眼下泛著青黑，唯有那雙眼睛仍如寒星般亮得懾人。

"沈貴人通醫(yī)術(shù)？"

"家學(xué)淵源。"她低頭避開他的目光，卻見靖王靴尖沾著新鮮泥土——今晨御花園假山旁，有人踩碎了雨后青苔。

靖王揮手屏退左右，突然壓低聲音："太醫(yī)院已報有七人暴斃?；噬厦就鯊夭椋粽媸俏烈?.."他指尖在案上輕叩三下，是當(dāng)年邊關(guān)分別時的暗號，"需隔離焚尸。"

沈知意會意，佯裝查看藥方，實則將一張字條塞入他袖中："此癥蹊蹺，恐非天災(zāi)。臣妾需要西域龍膽、南詔雪蓮入藥。"——這是父親密信中提過的，能解斷腸草毒的奇藥。

靖王頷首："本王即刻派人去太醫(yī)院取。"他轉(zhuǎn)身時，一片枯葉從袖口飄落。沈知意腳尖一碾，葉脈間藏著的微型信箋碎成粉末。足夠近了，她已看清上面"左丞相"三字。

日落前，沈知意救治的宮女竟退了高熱。消息傳開，各宮紛紛送來染病的宮人。她來者不拒，卻在診治蘇貴妃的貼身宮女春桃時，指間銀針微不可察地偏了半寸。

"姑娘病得不輕，需加一劑猛藥。"她將煎好的藥汁親自喂給春桃，看著對方喉頭滾動，咽下那碗加了料的"解藥"。

夜深人靜時，沈知意對著銅鏡一根根擦拭銀針。春桃活不過三日，那根刺入風(fēng)池穴的針上淬了慢性毒，發(fā)作時宛若瘟疫復(fù)發(fā)。而真正令她心驚的是靖王藏在藥材包里的密信——左丞相府上月購入十斤斷腸草，經(jīng)手人竟是蘇貴妃的奶娘。

"主子..."一聲微弱呼喚從窗外傳來。

沈知意推開后窗，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太監(jiān)癱在墻角。她認(rèn)出這是蘇貴妃宮里的粗使奴才小順子，前日因打碎茶盞被罰了鞭刑。

"求貴人...救救奴才..."少年后背皮開肉綻，傷口已開始潰膿。

沈知意眸光一閃。她記得這小太監(jiān)有項絕活——能模仿各種鳥叫，曾逗得太后開懷。四下無人，她將人拖進屋內(nèi)，手法嫻熟地清創(chuàng)敷藥。

"為何不去求太醫(yī)？"

小順子疼得抽搐："貴妃娘娘...不許人給奴才治傷..."

沈知意蘸著藥膏的手指頓了頓。她太熟悉這種眼神了——那是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才有的光。就像三日前鏡中的自己。

"想活命嗎？"她突然問。

小順子拼命點頭。

"從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她將一枚藥丸塞進他嘴里，"每月初一來找我要解藥，否則腸穿肚爛而死。"

少年僵住了。沈知意輕笑："騙你的，只是補血丹。"她撫過他瘦削的脊背，"我要你繼續(xù)當(dāng)蘇貴妃的狗...但咬誰，得聽我的。"

五日后，瘟疫"奇跡般"消退。春桃的死被歸為救治不及時，而沈知意的醫(yī)術(shù)卻傳遍六宮?；实墼谇鍖m召見她時，案頭擺著一份彈劾左丞相的奏折。

"愛妃立下大功，朕心甚慰。"蕭景琰摩挲著她腕間傷痕，"想要什么賞賜？"

沈知意垂眸："臣妾本分，不敢求賞。"

"朕聽聞，你與靖王相處甚歡？"皇帝突然掐住她下巴。

沈知意心跳如鼓，面上卻露出困惑："王爺奉旨督查抗疫，臣妾只是匯報病況。"她眼睫輕顫，"若陛下不喜，臣妾今后避嫌便是。"

皇帝盯了她許久，突然大笑："朕就喜歡你這份伶俐。"他抽出一支金鳳簪插在她發(fā)間，"即日起，晉封為嬪，賜居長春宮偏殿。"

謝恩時，沈知意余光瞥見屏風(fēng)后一片靛藍色衣角——靖王一直在暗處聽著。她故意讓金簪斜插，露出纖長頸項上皇帝方才掐出的紅痕。屏風(fēng)后傳來茶杯輕磕的聲響。

長春宮比怡芳軒寬敞許多。沈知意撫摸著新賜的錦被，在枕下摸到一塊硬物——是半枚虎符。她胸口一熱，這是靖王在邊關(guān)時的信物。窗外適時響起布谷鳥叫，三長兩短。

夜半私會風(fēng)險太大。她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寫下"虎符已收，勿涉險"，塞入裝安神香的荷包，讓翠兒送去給"突發(fā)頭痛"的趙嬤嬤。

翠兒走后，沈知意從藥箱夾層取出一個小瓷瓶。瓶中是春桃臨死前咳出的黑血，與她預(yù)想的一樣，血中帶銀光——蘇家用的斷腸草摻了水銀，這是要確保中毒者必死無疑。

"左丞相...蘇沐瑤..."她蘸著黑血在紙上寫下這兩個名字，對著燭火點燃?；覡a落進茶盞時，院墻外傳來小順子模仿的貓頭鷹叫。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蘇貴妃正在召太醫(yī)診脈，疑似有孕。

沈知意捏碎了茶杯。瓷片割破掌心，血混著茶水流了一地。若蘇貴妃真有龍種，她必須在那孩子出世前，讓整個蘇家萬劫不復(fù)。

窗外驚雷炸響，初夏的第一場暴雨傾盆而下。沈知意想起父親臨終的話："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她沈知意，偏要做那個執(zhí)鞭施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