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還在草葉上打滾，方桂花已經(jīng)帶著小石頭走在去鎮(zhèn)子的山路上。竹簍里裝著精心炮制的黃芩片，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這是要送給仁和堂趙掌柜的樣品，若是談成了，往后每月能多掙五兩銀子。

"娘，你看那是不是劉三叔？"小石頭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

山道轉(zhuǎn)彎處，王扒皮家的長工劉三正跟一個穿綢緞衣裳的男人說話。那男人背對著山路，腰間掛著的銅算盤在晨光中閃閃發(fā)亮——正是王扒皮的心腹錢師爺。

方桂花拉著小石頭躲到樹后。只見劉三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錢師爺接過后掂了掂，隨手扔過去幾個銅錢。布包散開一角，露出幾株品相極差的黃芩，根須上還帶著泥。

"記住，就說是在陳家地里偷的。"錢師爺?shù)穆曇繇樦L飄過來，"等藥鋪發(fā)現(xiàn)貨不對板..."

小石頭氣得小臉通紅，剛要出聲就被方桂花捂住了嘴。她瞇起眼睛，看著兩人鬼鬼祟祟地消失在晨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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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和堂里，趙掌柜正捧著黃芩樣品贊不絕口："方娘子這手藝真是絕了！永春堂周管事說了，有多少要多少！"

方桂花卻沒急著接話。她慢條斯理地打開另一個油紙包："掌柜的先看看這個。"

紙包里是幾株品相低劣的黃芩，根莖細瘦，還帶著霉斑。趙掌柜臉色一變："這...這不是小店的貨啊！"

"自然不是。"方桂花壓低聲音，"這是今早我從劉三手里截下的。聽說有人要拿這個冒充陳家的藥材..."

趙掌柜的胡子氣得直翹："好個王扒皮！前些日子他來問收購價，我隨口說了句'比陳家差遠了'，這就使上壞了！"

"所以我想跟掌柜的立個字據(jù)。"方桂花從袖中取出張桑皮紙，"往后我家的貨都蓋這個印鑒，旁人仿不得。"

紙上畫著個精巧的圖案——一株藥草環(huán)繞著"陳記"二字。這是她連夜設計的商標，用的是小石頭從后山拓來的野生三七葉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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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村的路上，方桂花特意繞到藥田看了看。新移栽的白芷苗已經(jīng)躥出一拃高，嫩綠的葉片上還帶著晨露。她蹲下身，按照《農(nóng)政全書》里記的法子，給幾株長勢稍弱的追了把草木灰。

"娘！快看！"小石頭突然指著田埂叫道。

泥地上赫然幾個腳印，還有被踩倒的幾株藥苗。方桂花心頭一緊，順著痕跡找去，在田邊灌木叢里發(fā)現(xiàn)個破陶罐，罐底還殘留著些可疑的白色粉末。

"去叫你爹來。"她沉著臉說，"有人想給咱們的藥田下藥。"

陳鐵山來得很快，身后還跟著李獵戶家的兩條大黃狗。他撿起陶罐聞了聞，臉色頓時陰沉似水："是砒霜拌的石灰粉。"

方桂花后背一陣發(fā)涼。這要是撒進田里，不但藥材全毀，連土壤都要廢三年！

"你帶石頭回去。"陳鐵山把陶罐揣進懷里，"我去找里正說道說道。"

方桂花卻拉住他的胳膊："沒憑沒據(jù)的，里正能怎么辦？"她瞇起眼睛看向王家莊子的方向，"我倒有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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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村里炸開了鍋——王扒皮家最好的三畝麥田，一夜之間長滿了鬼針草！這種惡草根系發(fā)達，最難根除。更奇的是，草葉上還掛著些小木牌，上面工整整寫著"以彼之道"四個字。

王扒皮氣得跳腳，卻不敢聲張。只有他清楚，那些木牌上的字跡，跟他前天讓人往陳家藥田扔的砒霜罐里藏的紙條一模一樣...

方桂花站在自家院門口，遠遠望著田埂上跳腳的王扒皮，嘴角微微上揚。多虧了《南方草木狀》里記載的鬼針草特性，再加上陳鐵山對地形的熟悉，這出"以牙還牙"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娘！"小石頭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學堂...學堂里..."

孩子話沒說完，方桂花就明白了——他的衣襟被撕破了一道，臉上還帶著道紅印子。

"王扒皮家的小子？"她蹲下身拍去孩子身上的土。

小石頭咬著嘴唇點點頭："他說咱家藥材是...是山鬼變的...我就..."

"你就動手了？"方桂花替他整了整衣領，"打贏沒？"

孩子愣住了，顯然沒料到娘親會這么問。他猶豫著伸出小拳頭，上面還沾著點泥："他...他鼻子流血了..."

"好樣的！"陳鐵山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男人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手里還提著條五花肉，"晚上加菜。"

方桂花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對父子。按她現(xiàn)代人的思維，本該教育孩子不能打架，可在這個宗法社會里，有時候拳頭比道理管用...

"去洗把臉。"她拍拍小石頭的肩，"下午娘教你認新藥材——專治流鼻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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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方桂花正在灶前炒肉，忽聽院門外一陣喧嘩。張嬸領著幾個婦人闖進來，臉上帶著惶急："陳家媳婦，不好了！村里傳你家用了妖法，里正明兒要開祠堂說這事呢！"

方桂花手里的鍋鏟頓了頓。她早料到王扒皮會有后手，沒想到竟搬出了宗法大旗。

"多謝張嬸報信。"她淡定地翻動著鍋里的肉，"明日我自去分說。"

待眾人散去，陳鐵山默默磨起了柴刀。方桂花卻笑著搖搖頭，從箱底取出本冊子："用不著這個。你忘了咱們有《齊民要術(shù)》？"

燭光下，她仔細翻閱著這本農(nóng)書。其中記載的"糞肥發(fā)酵法"、"輪作防病術(shù)"，正是她種藥成功的訣竅。明日祠堂之上，這些老祖宗的智慧就是最好的盾牌。

油燈噼啪作響，將三個人的影子投在土墻上。小石頭已經(jīng)睡著了，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餅。陳鐵山輕輕抱起孩子，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在原來的方桂花手里，這孩子怕是沒少挨餓受凍...

"明天我去趟縣城。"男人突然說，"找永春堂的周管事作保。"

方桂花心頭一暖。在這個禮法大如天的時代，有藥鋪大掌柜作保，確實能堵住不少人的嘴。她輕輕握住陳鐵山粗糙的手掌："咱們一起去。順便...送小石頭去青山書院看看。"

燭光下，兩人相視一笑。那些明槍暗箭，反倒讓這個家越發(fā)緊密地團結(jié)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