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中,方桂花蹲在藥田邊,手指輕輕撥開一株白芷的根部土壤。按照《農桑輯要》記載,白芷采收前七天要停止?jié)菜?,這樣根莖的藥效才能達到最佳。她瞇起眼睛估算著日子,再有三日就是立夏,正是第一批白芷采收的好時機。
"東家,竹匾都編好了。"
方桂花回頭,看見李獵戶家的兩個小子抬著摞半人高的竹匾站在田埂上。這是她新雇的幫工,每日十文錢,包兩頓飯。自從上次祠堂風波后,村里敢明著說她"妖法種田"的人少了,暗地里來討教種植訣竅的倒多了起來。
"放西邊棚子里。"她擦了擦手,從懷里掏出個小本子,"今日你倆去后山采些艾草,按我教的方法陰干。記住,帶露水時采的最好。"
本子上密密麻麻記著各種草藥的采收時令和加工方法。這是她這半年來根據(jù)古籍記載和自己實踐整理出來的"藥農手冊",連趙掌柜見了都眼紅,出價五兩銀子要買,她沒舍得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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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方桂花正在院里翻曬黃芩片,忽聽門外一陣馬蹄聲。抬頭望去,竟是永春堂的周管事,身后還跟著個穿錦緞衣裳的生面孔。
"方娘子!"周管事老遠就拱手,"這位是省城濟安堂的少東家,特地來看貨的!"
那年輕人下馬就直奔曬匾,拈起片黃芩對著陽光細看,又掰斷聞了聞斷面,眼睛頓時亮了:"周叔沒騙我,這成色當真比尋常的強三成不止!"
方桂花不慌不忙地沏了杯黃芩茶:"少東家嘗嘗這個。"
茶水澄黃透亮,入口回甘,完全沒有普通黃芩的苦澀。年輕人咂摸著嘴,突然豎起一根手指:"這樣品質的黃芩片,我每月要一百斤!價格比永春堂高一成!"
方桂花心里飛快地算了筆賬。按這個價,光黃芩一項每月就能多掙六兩銀子。但她臉上不露分毫,只是微微一笑:"少東家遠道而來,進屋詳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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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過三巡,方桂花從里屋捧出個紅布包著的匣子。打開來,里面整齊碼著十二個小瓷瓶,瓶身上貼著紅紙黑字的標簽。
"這是..."年輕人好奇地拿起一瓶。
"黃芩露。"方桂花拔開瓶塞,一股清冽藥香立刻飄了出來,"按古法蒸餾提純,專治肺熱咳嗽。一瓶可用半月,市面獨一份。"
年輕人的眼睛瞪得溜圓。這種成藥在省城大戶人家最是搶手,一瓶少說能賣二兩銀子!他急切地問:"方娘子有多少?我全要了!"
"每月只能出三十瓶。"方桂花故意嘆了口氣,"蒸餾器就一套,人手也不夠..."
"我出錢!"年輕人迫不及待地打斷她,"二十兩銀子訂金,方娘子添置器具!只要保證每月給我五十瓶!"
方桂花強壓住上揚的嘴角。這套說辭她早就在心里演練過無數(shù)遍——先吊足胃口,再訴苦產能不足,最后等對方主動提出投資。現(xiàn)代商場里管這叫"饑餓營銷"。
"既然少東家這么有誠意..."她故作遲疑地點頭,"不過有個條件——濟安堂得派個懂藥理的師傅來,幫我培訓工人。"
年輕人一口答應。他哪知道,方桂花早就從《天工開物》里抄下了蒸餾器的圖樣,就等著這筆訂金來打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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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客人后,方桂花立刻找來陳鐵山商量。男人聽完她的計劃,二話不說就拎著斧頭進了山——要造蒸餾器,得先備上好的杉木料。
小石頭趴在桌上,小手握著毛筆,正一筆一劃地抄寫藥材名目。這孩子自從進了學堂,認字的速度讓老夫子都吃驚,現(xiàn)在已經是方桂花得力的"小賬房"了。
"娘,咱們是不是要發(fā)財了?"孩子仰起臉,眼睛亮晶晶的。
方桂花揉了揉他的腦袋:"不是發(fā)財,是讓日子越過越好。"她指著賬本上的數(shù)字,"等這批黃芩露賣了錢,先給你買套正經的文房四寶,再給爹打把好鋤頭。"
正說著,陳鐵山扛著捆木料回來了。汗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方桂花連忙遞上汗巾,男人接過時,她才發(fā)現(xiàn)他掌心又添了幾道新傷。
"明天我去趟鎮(zhèn)上。"她突然說,"聽說鐵匠鋪新進了批精鐵。"
陳鐵山搖搖頭:"先緊著蒸餾器。"頓了頓,又補充道,"我這手粗,好鋤頭糟蹋了。"
方桂花鼻頭一酸。這個傻男人,明明最費工具的就是他,卻總想著把好的留給她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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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第一批白芷采收的日子。天還沒亮,方桂花就帶著六個雇工下了田。按照她設計的"分段采收法",粗壯的根莖歸濟安堂,細嫩的賣給仁和堂,連葉片都不浪費——曬干了能做香囊。
"東家,這樣真的行嗎?"張嬸的大女兒春桃舉著特制的月牙形小鏟,猶豫著不敢下手。這種采收工具是方桂花按《農器圖譜》設計的,能最大限度保持根莖完整。
"放心挖。"方桂花蹲下身示范,"鏟子斜插進去,一挑就出來。記住,帶土的賣相好,別洗太干凈。"
日頭漸高時,田埂上已經堆滿了白芷。方桂花正指揮著分揀,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抬頭望去,竟是王扒皮騎著匹棗紅馬,正陰著臉往這邊張望。
"陳家媳婦!"他扯著嗓子喊,"聽說你搭上濟安堂了?別忘了,這青山鎮(zhèn)的地界,還沒人敢繞過我王某人做生意!"
方桂花拍拍手上的土,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王掌柜說笑了。濟安堂要的是黃芩露,您要是有興趣,白芷的生意咱們照樣能做。"
她從袖中掏出個布包,里面是幾根精心炮制的白芷:"您嘗嘗這個,用蜜炙法重新加工過,藥鋪收購價能翻一番。若是王掌柜愿意,咱們按老規(guī)矩,您抽一成做中介費。"
王扒皮愣住了。他本以為會碰個硬釘子,沒想到對方竟主動讓利。捏著那根白芷猶豫半晌,最終冷哼一聲:"算你識相!"調轉馬頭走了。
春桃不解地問:"東家,干嘛讓利給他?"
方桂花望著遠去的煙塵,微微一笑:"強龍不壓地頭蛇。咱們的蒸餾器還沒造好,這段時間還得靠他家的騾隊運貨呢。"
這就是她的生意經——該硬時硬,該軟時軟?,F(xiàn)代職場教會她一個道理: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傍晚盤賬時,數(shù)字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單這一茬白芷,就凈賺了十八兩銀子!加上濟安堂的訂金,家里那個裝錢的陶罐,終于可以升級成正經的錢箱了。
小石頭興奮地數(shù)著銅錢,陳鐵山則默默在門外多掛了兩盞燈籠——這是村里富戶的做派,既為照明,也為顯擺。方桂花看在眼里,心里像喝了蜜一樣甜。
這個曾經一貧如洗的家,終于在她的經營下,有了幾分"小康"的模樣。而這一切,才只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