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訓練器的軟管在玉茗章唇邊勒出淡紅印痕，他垂眸盯著刻度線，喉結隨著艱難的吞咽上下滾動。我數(shù)著他脖頸處隨呼吸起伏的頸靜脈，那抹淡青色在蒼白皮膚下蜿蜒如即將干涸的溪流。

"最后三次..."他啞著嗓子哄我，汗?jié)竦念~發(fā)貼在鏡框邊緣，像被雨淋濕的蝶翅。明明自己喘得連完整句子都說不全，還要用指腹輕點我皺起的眉心："茗茗的川字紋...咳咳...比瑞士鐘表匠刻得還深..."

監(jiān)護儀突然尖叫著報警，玉茗章身子猛地前傾，輸液架上的葡萄糖袋劇烈搖晃。我慌忙托住他下墜的肩胛，觸到脊柱金屬支架的凸起硌著掌心。他順勢將額頭抵在我鎖骨處，溫涼的唇擦過頸動脈："賺到了...比計劃多抱兩分鐘..."

護士沖進來時，他正用沒扎針的左手悄悄將呼吸訓練器藏到被褥下。淡青血管在透明皮膚下蛇形游走，指尖卻仍固執(zhí)地勾著我衣擺的線頭打轉："低血糖警報而已...別嚇著孩子..."

深夜的雷雨驚醒了監(jiān)護儀的平靜。玉茗章在閃電劈亮窗戶的瞬間痙攣著蜷縮，雙臂卻本能地環(huán)成庇護的弧度。我被他拽進彌漫著藥味的懷抱，聽見他胸骨在劇烈喘息中發(fā)出脆響，像即將散架的八音盒。

"數(shù)到三..."他破碎的氣音混著哮鳴，冰涼的掌心蓋住我耳朵，"小叔叔變魔術..."殘破的軀體在劇痛中繃成弓形，卻堅持哼起荒腔走板的搖籃曲。那是我們初遇時他在警局即興編的調子，此刻被喘息切割成斷續(xù)的音符。

我摸到他后腰的鎮(zhèn)痛貼正在發(fā)燙，那是過量使用的征兆。他卻在冷汗浸透枕巾時輕笑："你看...咳咳...雷聲被我嚇跑了..."尾音被嗆咳截斷，嘴角溢出的血絲在月光下像條紅絲線。

清晨發(fā)現(xiàn)他偷偷修改了胰島素泵的提示音。機械女聲播報血糖值時突然變成我的錄音："小叔叔最厲害啦！"他蜷在晨光里裝睡，睫毛卻抖得泄露笑意，指尖還纏著用來偷錄我聲音的耳機線。

復健師新設計的"獎勵機制"成了他的把戲。每當在平行杠上多堅持十秒，就討要一顆我手疊的星星?？刹ＡЧ蘩飻€的紙星星全被他拆開，背面用顫巍巍的字跡寫著："今日茗茗睫毛顫動七次""她說夢話要吃桂花糕"

最揪心的是他昏迷時的本能。昨夜急救插管，他在混沌中攥著我的手腕往懷里帶，呼吸面罩被扯落也執(zhí)意要哼完半句歌謠。

此刻他枕在我膝頭淺眠，鼻飼管隨呼吸輕輕擺動。我梳理他的發(fā)絲，發(fā)現(xiàn)藏在耳后的助聽器閃著藍光——原來這些年他戴著這個，只為聽清我每次夢魘時的囈語。

"抓到現(xiàn)行犯..."他突然睜眼，指尖點著我濕潤的眼角，"根據(jù)家規(guī)...咳...偷哭要罰唱安眠曲..."氧氣罩因輕笑泛起漣漪，他哼起那首破碎的搖籃曲，在每個換氣間隙偷偷收緊環(huán)在我腰間的臂彎。

窗外玉蘭樹抖落夜露，監(jiān)護儀的波紋漸趨平緩。他腕間監(jiān)測儀突然發(fā)出輕響，我低頭看見閃爍的心率變成笨拙的像素愛心——這人偷偷改寫了程序代碼。

"下輩子..."他忽然將我的手指按在氣管切開術的疤痕上，"要健康地...教你跳完那支華爾茲..."晨光漫過相貼的掌心，那里有十四歲淚痕與三十六歲脈搏在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