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辰看著她,眼底的波瀾一閃而過。
“這與問心階不同?!彼穆曇舻统粒诳諘绲纳顪Y中回蕩,“它需要的是等價的交換,是天衍道宗內(nèi)部的因果。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
因?yàn)榱洲鞭币呀?jīng)走到了香爐前。
她沒有像蕭辰那樣催動靈力,也沒有試圖展現(xiàn)任何道法。
她只是伸出手,白皙的手指輕輕地,落在了那根漆黑如墨的往生香上。
動作輕柔,仿佛只是在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塵埃。
“你沒有因,所以給不了果?!笔挸降穆曇衾?,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
“誰說我沒有因?”
林薇薇的聲音很輕。
她抬起眼,看向無盡的黑暗,仿佛在與那些沉寂了千百年的失敗意志對話。
“你們在這里,是因?yàn)槟銈冚斀o了那個‘一’?!?/p>
“你們窮盡一生,試圖在一條既定的道路上走到終點(diǎn),卻發(fā)現(xiàn)那條路,根本沒有終點(diǎn)?!?/p>
“你們的怨,你們的不甘,是因?yàn)槟銈冇X得,答案只有一個,而你們沒有找到?!?/p>
她的話語,沒有安撫,沒有憐憫,只有陳述。
嗡——
整個歸墟,仿佛被她的話激怒了。
深淵之下,那股積壓了萬古的怨氣,瞬間沸騰!
瘋狂地向著石臺中央的林薇薇涌來。
蕭辰臉色驟變,身影一動,便要將林薇薇從那怨氣的風(fēng)暴中心拉出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股力量,是天衍道宗所有錯誤的集合體,足以污染侵蝕任何穩(wěn)固的道心。
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林薇薇沒有動。
她甚至沒有去看那些撲面而來的恐怖黑氣。
她的手指依舊搭在那根往生香上。
灰色紋路所過之處,那些暴戾的、充滿毀滅欲望的黑氣,像是遇到了什么無法理解的東西,猛地一滯。
它們不再瘋狂地攻擊,而是遲疑地,甚至帶著一絲畏懼地,圍繞著那灰色的光暈,緩緩流轉(zhuǎn)。
就像一群只懂得橫沖直撞的野獸,第一次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
“如果,失敗本身,就是另一種答案呢?”
林薇薇的聲音再次響起。
“如果,你們追求的‘果’,從一開始就不在終點(diǎn),而在你們選擇放棄的那條岔路上呢?”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環(huán)繞著她的黑氣。
“我,就是那條岔路。”
“我,就是你們不曾選擇的‘因’?!?/p>
話音落下的瞬間。
那根拒絕了蕭辰本命道則的往生香,無聲無息地,亮了。
沒有火焰。
沒有煙霧。
它的頂端,亮起了一團(tuán)光。
一團(tuán)柔和的、混沌的、仿佛包含了無數(shù)種可能性的灰色光團(tuán)。
那光芒并不熾烈,卻瞬間穿透了歸墟的萬古黑暗。
光芒所及之處,那些沸騰的怨氣,緩緩平息,沉寂,最終化作一道道虛無的影子,對著石臺的方向,無聲地躬下了身。
它們不是被降服了。
它們是……得到了解脫。
蕭辰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心神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他一直認(rèn)為,歸墟是宗門的傷疤,是需要被鎮(zhèn)壓的負(fù)累。
可林薇薇卻告訴它,傷疤,亦是勛章的一部分。
她沒有償還任何因果。
她只是用自己的存在,賦予了這里所有失敗的“因”,一個全新的“果”。
光影交織,一個模糊的人形,漸漸清晰。
他沒有具體的面容,身形由無數(shù)流動的陰影和破碎的光點(diǎn)構(gòu)成,仿佛是所有失敗者的集合體。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卻散發(fā)著一股比陸長明更加蒼老、更加深邃的氣息。
守陵人。
天衍道宗第一代宗主的執(zhí)念。
他出現(xiàn)了。
可他的目光,沒有看向身負(fù)天衍道宗因果的蕭辰。
他的“視線”,穿透了空間的阻隔,徑直落在了林薇薇的身上。
一道空洞、古老,由無數(shù)聲音重疊而成的意念,在兩人的心底響起。
“你……不在此間因果之內(nèi)。”
林薇薇迎著他的注視,神色平靜。
“我,自成因果?!?/p>
蕭辰向前一步,將林薇薇半護(hù)在身后,隔開了守陵人那幾乎能凍結(jié)神魂的目光。
“我們點(diǎn)燃了往生香?!彼谅暤?,“前來取定界羅盤?!?/p>
守陵人的“視線”終于從林薇薇身上移開,轉(zhuǎn)向了蕭辰。
那無數(shù)光影構(gòu)成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承諾,已經(jīng)立下。”
守陵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它清晰地指向了林薇薇。
“以她的道為‘因’,許諾這歸墟之地,一個‘果’?!?/p>
蕭辰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本想自己承擔(dān)這份因果,卻沒想到,守陵人直接認(rèn)定了林薇薇。
林薇薇看了蕭辰一眼,示意他不必?fù)?dān)心。
“定界羅盤在何處?”她問守陵人。
“香已燃,門已開?!笔亓耆司従徧鹩晒庥皹?gòu)成的手臂,指向深淵的最深處,“你們要的東西,就在下面?!?/p>
“但歸墟之中,萬物皆有其怨?!?/p>
“定界羅盤,推演諸天,定位萬界,卻唯獨(dú)算不出自己的位置,這是它的怨?!?/p>
“你們可以去拿?!?/p>
“但能不能將它帶出這片怨氣之海,要看你們,能否給它一個它想要的‘答案’。”
守陵人的身影,隨著話音的落下,漸漸變淡,最終重新化作那團(tuán)灰色的光,縮回了往生香的頂端。
香,依舊亮著。
路,也已經(jīng)指明。
蕭辰看向深淵之下,那里的黑暗比之前更加濃郁,仿佛一個擇人而噬的巨獸之口。
“它在考驗(yàn)我們?!笔挸降?。
“不?!绷洲鞭睋u了搖頭,她的目光同樣望著深淵,“它不是在考驗(yàn)?!?/p>
“它是在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