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的劍鞘撞在青石階上，濺起幾粒曼陀羅花粉。
林清晏接過雪蓮時，銀鐲貼著對方溫熱的掌心輕顫，殘留的硝石味混著龍涎香鉆進她咽喉，激得喉頭泛起藥湯的苦味。
"夫人？"蘇青梧提著裙擺跨過滿地碎瓦，將藥箱擱在歪斜的紫檀木架上。
她望著窗外折斷的朱漆游廊，十指無意識絞緊腰間纏枝蓮紋香囊——那里頭裝著清創(chuàng)止血的九里香粉，此刻正被穿堂風掀起淡淡藥香。
林清晏將雪蓮根莖掐出汁液抹在銀鐲內側，靛青煙霧騰起的剎那，她看見祠堂東墻根的藥渣堆里混著半片金絲繡紋。
那紋樣與沈昭掌心的馬鞍墊殘片如出一轍，正隨著蜂鳴聲在她腕間烙下灼痕。
"青梧，取三斤艾草熏西跨院。"她突然轉身，繡著折枝海棠的裙裾掃過滿地賬冊殘頁，"讓玄甲衛(wèi)把曼陀羅花粉撒在飲馬河渡口——要混著北狄使團最愛的雪蓮香。"
沈昭的玄鐵護腕擦過她發(fā)間木簪，帶起一縷沉水香。
將軍望著廊下被藥湯灼傷的海棠，突然將劍穗流蘇纏上她腕間銀鐲："火藥司的差事..."
"圣旨要將軍協(xié)理軍械，可沒說不能帶家眷。"林清晏指尖劃過他甲胄上未干的血跡，在接觸到暗紅紋路時倏地收手。
金釧傳來的沉香里裹著絲竹宴飲的靡音，卻在她嗅到硝石味的瞬間化作凜冽殺意。
三更梆子響時，書房燭火仍跳動著靛青光暈。
蘇青梧捧著藥爐進來，見林清晏正用銀簪挑開泛潮的賬冊，腕間鶴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庫房現(xiàn)存三七不足二十斤。"醫(yī)女將煨好的安神湯推過去，袖口沾著新鮮的血竭粉末，"東廂房塌了半間，搗藥的石臼砸在當歸堆里——幸好夫人早將貴重藥材存在地窖。"
林清晏舀起半勺湯藥潑在窗欞縫隙，看著褐色藥汁滲進被火油浸透的梁木。
今晨趙管家說修繕要等雨季過后，可她分明嗅到對方遞來的算盤珠上，殘留著龍涎香混桐油的氣息。
"讓趙叔把南街藥鋪的賬冊送來。"她突然抬高嗓音，指尖重重劃過被蟲蛀的賬目，"就說我信得過他理賬的手藝——對了，庫房鑰匙還勞他多費心。"
沈昭推門進來時帶進滿身夜露，玄色大氅下隱約可見未愈的箭傷。
他解下佩劍橫在案頭，劍柄壓住那本露出金絲繡紋的賬冊："北狄使團在飲馬河摔了馬鞍。"
林清晏腕間銀鐲突然發(fā)出細碎蜂鳴。
她望著窗外開始凋零的海棠，想起圣旨上未干的墨跡正浸著龍涎香。
當趙管家捧著新賬本躬身進來時，她故意讓沈昭的劍穗掃落兩本舊冊。
"夫人明鑒！"趙管家撲跪在地撿拾賬冊，發(fā)間檀木簪擦過林清晏垂落的袖口。
濃重的桐油味混著龍涎香沖進鼻腔，激得她險些握不住藥匙——這老奴竟將火藥司的批文藏在簪芯里。
蘇青梧突然打翻藥爐，沸騰的湯藥潑在趙管家衣擺。
林清晏趁亂按住醫(yī)女顫抖的手，在對方掌心劃了個"玄"字。
沈昭的劍鞘恰在此時抵住老管家后頸，卻聽林清晏輕笑："趙叔快去更衣，明日還要勞您采買修繕的木料。"
五更鼓響，林清晏倚在熏了沉香的軟枕上閉目養(yǎng)神。
銀鐲內側新刻的鶴喙沾著雪蓮汁液，正將白日觸碰過的物件氣息——趙管家的檀木簪、賬冊的桐油味、圣旨的龍涎香——化作靛青紋路爬上她腕間。
窗外傳來細碎腳步聲，趙管家舉著燈籠經(jīng)過海棠樹，發(fā)間檀木簪在月色下泛著金絲暗紋。
林清晏聽著那腳步聲消失在東角門，腕間銀鐲突然震起三短一長的蜂鳴。
她將雪蓮根莖碾碎抹在眼皮上，看見飲馬河渡口的曼陀羅花粉正隨風飄向北方。
而祠堂東墻根的藥渣堆里，半片金絲繡紋突然破土而出，纏上玄甲衛(wèi)新?lián)Q的劍穗流蘇。
（正文續(xù)寫）
檐角更漏將盡時，趙管家提著燈籠拐進西跨院廢井。
枯藤纏繞的轆轤上結著薄霜，他佝僂著背敲擊井壁三長兩短，青苔剝落處露出半截嵌著金絲紋的竹筒。
"老東西倒是會藏。"玄甲衛(wèi)副統(tǒng)領陳驍伏在檐牙暗處，指腹擦過瓦當殘留的曼陀羅花粉。
晨霧漫過垂花門時，他瞥見趙管家將竹筒塞進運藥渣的板車夾層，車轍印里混著幾縷雪蓮香。
林清晏正倚在熏了沉香的軟榻上挑燈看賬冊，銀鐲突然震起細密蜂鳴。
她抬手按住蘇青梧添茶的動作，指尖在茶湯里畫出個扭曲的"井"字。
窗外飄來搗藥聲混著三七苦澀，恰好掩住陳驍翻窗落地的響動。
"北街仁壽堂的伙計換了三茬。"陳驍將沾著晨露的竹筒放在案頭，玄鐵護腕磕在青玉鎮(zhèn)紙上，"送藥渣的啞巴車夫今早多繞了半條朱雀街。"
燭火嗶剝炸開星點，映得竹筒金絲紋忽明忽暗。
林清晏用銀簪挑開蠟封，九里香粉混著龍涎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信箋邊緣沾著半枚胭脂印，她捻了捻朱砂痕跡，突然輕笑出聲："城南戲班的紅姑，倒比我想的還要心急。"
沈昭推門帶進滿身秋寒，玄色大氅下新?lián)Q的繃帶滲著血痕。
他瞥見竹筒里掉出的半片金絲繡紋，劍眉倏地擰緊："這是..."
"去年冬狩時北狄進貢的雪狼皮墊紋樣。"林清晏將信箋遞到燭火上，靛青火苗舔舐著"初八亥時藥王廟"的字跡，"趙叔當真是念舊，連傳遞消息都要用故主偏愛的金絲竹筒。"
蘇青梧突然打翻搗藥缽，三七碎末灑在陳驍剛呈上的城防圖上。
林清晏瞥見醫(yī)女袖口暗繡的纏枝蓮紋沾了朱砂，順手將染血的帕子壓在圖卷西側："青梧去取些艾草，把東廂房的驅蟲香換了。"
待藥香漫過雕花槅扇，林清晏指尖輕點城防圖飲馬河標記。
沈昭的劍穗流蘇掃過她腕間銀鐲，帶起幾縷硝石氣息："玄甲衛(wèi)新制的馬鞍..."
"明日讓趙叔去庫房取二十斤三七。"她突然抬高嗓音，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重重劃過仁壽堂賬目，"就說要犒勞修繕房屋的工匠——記得提醒他走西角門運貨。"
五更梆子撞碎殘月時，趙管家揣著對牌溜進馬廄。
他佯裝清點草料，將仁壽堂的貨單塞進喂馬的石槽縫隙。
陳驍伏在草料堆后，嗅到石槽底泛起的雪蓮香混著胭脂味，玄鐵護腕上的曼陀羅花粉簌簌落進夜風。
林清晏立在游廊暗處，看著更夫燈籠在青磚地上拖出細長陰影。
腕間銀鐲突然震起三短一長，她抬手接住飄落的銀杏葉，葉脈上赫然染著半枚胭脂印。
"夫人，東角門第三塊地磚松了。"蘇青梧提著藥燈過來，裙擺掃過石階上未干的血跡，"守夜婆子說瞧見野貓叼著金絲竹筒竄過。"
林清晏碾碎銀杏葉抹在眼皮上，靛青煙霧里浮現(xiàn)紅姑貼著戲妝的臉。
她望著飲馬河方向騰起的曼陀羅煙霧，突然將安神湯潑向廊柱陰影："告訴陳驍，初八那日給北街藥鋪送三十斤艾草——要混著九里香粉的。"
晨光刺破云層時，沈昭握著軍報踏進藥香彌漫的正廳。
他看見林清晏正用銀簪撥弄香爐灰燼，火星明滅間，半片燒焦的金絲繡紋正纏上她腕間鶴紋。
"圣上催問火藥司的差事..."將軍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重物墜地聲。
蘇青梧抱著賬冊踉蹌進來，發(fā)間木簪沾著新鮮的三七碎末。
林清晏伸手扶住醫(yī)女，指尖觸到她袖中冰涼的竹筒。
當趙管家捧著修繕清單躬身進來時，她故意讓沈昭的劍穗掃落那本染著胭脂印的賬冊。
"夫人，飲馬河渡口..."陳驍?shù)穆曇艋熘┞曪h進來。
林清晏望著窗外開始凋零的秋海棠，聽見玄甲衛(wèi)佩劍劃過青石的錚鳴正撕開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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