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鶴紋窗紗時，林清晏正用銀針挑開金絲竹筒封蠟。
九里香混著艾草灰簌簌落在硯臺里，浸出兩行暗紅小字。
"沈硯昨夜在醉月樓宴請漕幫二當家。"蘇青梧將搗碎的三七撒進藥臼，木杵聲里摻著門外玄甲衛(wèi)的鎧甲輕響，"聽說嫡姐的陪房嬤嬤，今早往沈氏院里送了半筐蜜漬金桔。"
沈昭的劍穗掃過案上軍報，火藥司三個朱砂字被風(fēng)吹得翻了個面。
林清晏忽然將染著曼陀羅香的絹帕按在他掌心："將軍可記得，三年前您剿滅南疆叛軍時，那些會發(fā)藍光的蠱蟲？"
檐下鐵馬突然叮當作響，趙管家捧著修繕賬冊跪在門檻外。
林清晏瞥見他袖口沾著的朱砂，突然伸手打翻案頭藥盞。
褐色的湯藥潑在賬冊封皮上，洇出個胭脂色的指印。
"這賬冊..."沈昭的拇指按在指印邊緣，玄鐵護腕撞得鎮(zhèn)紙叮咚兩聲。
林清晏卻轉(zhuǎn)身從多寶格取來青瓷藥瓶，指尖沾著藥膏輕輕抹在他虎口舊疤："前日替將軍配金瘡藥時，在庫房瞧見些有趣的東西。"
她說話時腕間鶴紋銀鐲擦過沈昭的護腕，廊下突然傳來重物墜地聲。
陳驍扛著艾草筐撞進來，筐底漏出的九里香粉正巧落在趙管家衣擺。
當暮色染紅飲馬河時，林清晏正倚在青竹榻上嗅香。
紅姑的戲妝臉在靛青煙霧里扭曲成團，那些破碎的南疆土語混著更漏聲，在她掌心凝成朵曼陀羅。
"該給西跨院送安神湯了。"她突然將香爐扣在沈硯送來的金絲枕上，火星濺在枕芯里藏的犀角片上，騰起縷泛藍的煙。
沈氏摔碎第五個茶盞時，窗外傳來嫡姐貼身丫鬟的笑聲。
那笑聲裹著"漕幫新得批紅貨"的竊語，順著穿堂風(fēng)鉆進她耳中。
老嬤嬤拾碎瓷的手頓了頓，袖口滑落的金桔核正滾到跪著的小丫鬟裙邊。
三更梆子響過第二遍，林清晏提著藥燈站在東角門。
第三塊松動的青磚下壓著半截金絲，陳驍靴底沾著的漕幫暗紋正印在磚面。
她忽然將整瓶九里香粉倒進墻縫，看著月光下浮起的藍霧輕笑出聲。
次日晌午，嫡姐的翡翠耳墜出現(xiàn)在沈硯書房。
當沈氏看到那對耳墜躺在漕幫密信旁時，染著蔻丹的指甲生生掐斷了佛珠。
而林清晏正撫摸著蘇青梧新制的藥枕，聽著玄甲衛(wèi)佩劍劃過青石的聲響，數(shù)廊下第七片凋落的秋海棠。
"夫人，北街藥鋪掌柜求見。"小丫鬟捧著漆盤進來時，盤底壓著張沾艾草灰的紙。
林清晏用銀簪挑開紅封，瞧見"漕幫內(nèi)訌"四字化作青煙，在鶴紋銀鐲上纏出個曼陀羅形狀。
她伸手接住第八片秋海棠，葉脈間細小的咬痕正映著西跨院方向騰起的濃煙。
藥香彌漫的正廳里，沈昭的軍報悄然換了位置，而某個掃灑丫鬟別在鬢角的木簪，突然閃過絲金絲竹筒的反光。
西跨院的濃煙驚動府邸時，林清晏正用銀簪撥弄著金絲碳爐里的艾灰。
火星子噼啪炸開兩點，正巧落在小丫鬟呈上的新制對襟襦裙上，燙出兩個針尖似的窟窿。
"北街送來的冬衣料子全叫耗子啃了。"紅姑捧著靛青染缸邁進門檻，戲妝斑駁的嘴角沾著半片秋海棠，"漿洗房的老王頭說，庫房鎖眼堵著團浸過蜜的棉花。"
林清晏腕間的鶴紋銀鐲輕叩在青瓷藥瓶上。
她記得三日前提拔的庫房管事，正是老王頭那個會看賬本的外甥女。
那姑娘左眼有塊胎記，卻能將算盤珠子撥得比蟬鳴還利索。
暮色染紅窗欞時，新上任的六位管事跪在青石板上回話。
林清晏特意讓蘇青梧在廊下?lián)v藥，當歸混著三七的苦香裹著玄甲衛(wèi)的腳步聲，驚得趙管家捧賬本的手微微發(fā)顫。
"城南木料行送來的梁柱..."負責(zé)修繕的孫二突然哽住喉頭。
他懷里抱著的樟木料斷面，赫然露出三排整齊的鑿痕，像是被鐵蒺藜生生刮出來的。
沈昭的劍穗掃過木料時，林清晏正撫摸著孫二家小女兒送的虎頭鞋。
那鞋面繡著歪扭的并蒂蓮，針腳里還混著幾根銀絲線——正是前日賞給漿洗房的彩頭。
"勞煩將軍往火藥司走一遭。"她突然將染著曼陀羅香的絹帕塞進沈昭護腕，"聽說新制的硫磺粉，遇著蜜蠟會泛藍光呢。"
更漏滴到戌時三刻，林清晏獨自走進彌漫著艾草味的庫房。
月光透過氣窗落在被蛀蝕的錦緞上，她俯身捻起絲絮間閃爍的晶粒，舌尖嘗到熟悉的咸澀——是漕幫貨船常用的粗鹽。
第二日清晨，老王頭的外甥女捧著染坊賬冊求見。
靛藍封皮上沾著可疑的糖漬，翻開卻是用米湯寫的暗賬。
林清晏用銀簪蘸著芍藥汁涂抹，看著"醉月樓賒賬二十兩"的字跡在晨光中浮現(xiàn)。
"夫人，陳驍在飲馬河撈到個有意思的東西。"蘇青梧突然端著藥盅闖進來，玄甲衛(wèi)的佩刀撞得珠簾嘩啦作響。
染著漕幫暗紋的銅匣里，半截犀角片正泛著詭異的藍光。
林清晏的指尖撫過銅匣邊緣的蜜蠟殘渣，忽然聽見西跨院傳來瓷器碎裂聲。
她數(shù)著更漏等了三刻鐘，果然看見嫡姐的貼身丫鬟提著食盒匆匆穿過月洞門，裙擺沾著庫房特有的樟腦味。
當夜巡更的梆子聲格外清脆。
林清晏立在重修中的東角樓前，看著新砌的墻縫里滲出糖漿似的黏液。
沈昭的劍尖挑開松動的磚石，露出半截裹著硫磺粉的棉線，在月光下泛出幽幽藍芒。
"明日該讓孫二試試金絲楠木。"她突然將整瓶九里香粉倒進墻縫，看著藍霧騰起時輕笑出聲，"聽說這種木頭最招白蟻，正好給玄甲衛(wèi)練練火銃。"
晨霧未散時，六個管事又跪在了藥香彌漫的正廳。
林清晏這次沒讓他們碰茶水，倒是給每人發(fā)了把黃銅算盤。
當沈昭帶著火藥司的文書踏進門檻時，正巧聽見第七顆算珠撞上橫梁的脆響。
西跨院突然傳來重物墜地聲，驚飛了檐下棲著的寒鴉。
林清晏撫摸著腕間銀鐲上新纏的曼陀羅紋路，瞥見某個掃灑丫鬟鬢角的木簪閃過絲金絲反光——正是三日前賞給染坊管事的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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