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晏指尖重重劃過漢白玉蟠龍柱,二十八道暗紋在青煙里燒得嘶嘶作響。
她突然轉(zhuǎn)身扯落帷幔,金絲銀線崩斷的剎那,沈昭佩劍正巧挑開最后一道宮門。
"傳令!"沈昭的聲音震得琉璃燈都在晃,"把城防司的沙盤抬到摘星樓來。"
他玄鐵護(hù)腕上還沾著早朝時濺到的茶漬——那是戶部尚書聽到"改良連弩"四字失手打翻的君山銀針。
林清晏的銀鐲突然燙得驚人,她借著替沈昭擦拭護(hù)腕的姿勢,將鐲中劇毒花粉抹在那片茶漬上。
半刻鐘后,當(dāng)沙盤擺滿整層樓臺時,那片茶漬已經(jīng)變成暗紅色血斑。
"將軍請看。"林清晏廣袖拂過沙盤中的雁門關(guān),袖中藏著昨夜從玄霄死士身上剝下的軟甲殘片,"敵軍騎兵最遲三日后便會突襲糧道。"
沈昭的劍鞘突然壓住她手腕:"夫人如何得知?"
"妾聞到鐵器上沾著馬糞與...焦糖的味道。"她尾音發(fā)顫,這是使用能力的代價(jià)——藏在腰間的冰裂紋瓷瓶又裂開一道細(xì)縫,麒麟血的腥氣鉆入鼻腔。
兵部侍郎突然驚呼:"焦糖!北戎人慣用蜜糖喂戰(zhàn)馬!"
沈昭眼底閃過異色,劍鞘卻仍未移開。
他看見林清晏袖口滲出淡青色藥汁,那是她今晨為試毒咬破的唇脂顏色。
昨夜她伏在玄霄余黨尸首前刮取毒粉的模樣突然浮現(xiàn)在眼前,那些沾著黑血的指甲...
"報(bào)!"斥候撞開樓門時,林清晏袖中的軟甲殘片正巧滑落。
沈昭佩劍寒光一閃,殘片被釘在沙盤上的朔州城位置——正是三年前他中伏之地。
林清晏突然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
血腥氣里混著曼陀羅的甜香,二十八個暗紋方位在腦海中旋轉(zhuǎn)成血色星圖。
她踉蹌著扶住沙盤邊緣,染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松木:"不止騎兵...他們在訓(xùn)練戰(zhàn)象..."
話音未落,張修捧著藥箱沖進(jìn)來,白發(fā)間還夾著未摘的艾草:"夫人快聞這個!"他抖開沾滿污血的布包,數(shù)十枚淬毒箭頭叮當(dāng)落地。
林清晏瞳孔驟縮。
在眾人驚呼聲中,她徒手抓起枚箭頭,血腥氣混著某種辛辣異香直沖天靈蓋。
閉目瞬間,她看見戴著玄鐵面具的北戎巫師正在祭祀,祭壇上擺著二十八顆...
"嘔——"她突然吐出一口黑血,正落在沙盤上的幽州方位。
沈昭的佩劍終于移開,劍鋒卻轉(zhuǎn)向她咽喉:"你究竟..."
"將軍不妨派人去查幽州糧倉。"她染血的唇揚(yáng)起,腕間銀鐲突然炸開細(xì)小裂痕,"若妾所料不差,那里該藏著二十八車浸過火油的糧草。"
張修突然掀翻藥箱,數(shù)十種藥材暴雨般砸在沙盤上。
老太醫(yī)顫抖著撿起片龜甲:"是二十八星宿祭!
他們要燒二十八城獻(xiàn)祭!"
沈昭的劍尖垂下三寸。
他望著林清晏裙擺上蜿蜒的血跡——那血正順著金磚縫隙流向殿外,與昨夜消融的毒粉痕跡重疊成詭異圖騰。
"取本將虎符。"玄鐵護(hù)腕重重砸在沙盤邊緣,"讓弩兵營把新造的連弩全部涂上..."
"涂蜂蠟混硫磺。"林清晏突然接口,染血的指尖點(diǎn)在他護(hù)腕圖騰上,"火油遇硫磺會爆燃,將軍不妨讓敵軍自食惡果。"
暮色四合時,張修的藥廬騰起沖天火光。
老太醫(yī)將最后一罐藥膏摔進(jìn)冰水,嘶吼道:"快!
把曼陀羅籽和砒霜一起磨!"
林清晏立在濃煙里,腕間銀鐲已布滿蛛網(wǎng)紋。
她突然將整瓶麒麟血倒進(jìn)藥爐,烈焰瞬間變成詭異的青紫色。
"夫人不要命了!"藥童尖叫著去搶瓷瓶。
"玄霄余黨的毒需要以毒攻毒。"她反手將空瓶砸碎在藥碾中,飛濺的瓷片割破掌心,"告訴將軍,這些藥膏需混著人血涂抹箭尖——用我的血。"
當(dāng)沈昭帶著淬毒連弩策馬出城時,林清晏正跪坐在滿地瓷片中。
她染血的羅裙鋪展如殘破戰(zhàn)旗,腕間銀鐲終于"咔"地?cái)嗔眩瑒《净ǚ垭S風(fēng)飄向?qū)m墻外的榆樹——那里藏著個正在記錄藥方的小太監(jiān)。
"夫人..."侍女捧著止血藥的手還在抖。
林清晏卻突然笑出聲,染血的指尖在磚地上畫出二十八星宿圖:"去請戶部李大人過府品茶,就說...我有批上等檀香要贈予北征將士。"
宮墻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那是沈昭親衛(wèi)在搬運(yùn)最后一批糧草。
林清晏望著逐漸暗沉的天空,耳畔響起晨間沈郡主咬著耳朵說的那句話:"嫂嫂可知,今日早朝有十七位大人穿了玄色官靴?"
她沾血的手指輕輕抹過唇畔。
接下來該讓那些藏在朝靴里的毒蟲,自己爬出來曬太陽了。
寅時三刻的朝露還未散盡,戶部倉場已是燈火通明。
李尚書攥著紫檀算盤穿過廊柱,鐵算珠撞在二十八根銅釘上錚錚作響。
這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臣突然停下腳步,鼻翼翕動間嗅到某種熟悉的檀腥——正是三日前林清晏贈予的那批香料的余韻。
"大人當(dāng)心!"隨從猛地扯住他官袍。
兩架滿載箭簇的牛車堪堪擦過李尚書的幞頭,車轍里滲出的桐油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黑線。
老尚書彎腰捻起沾著油污的香灰,渾濁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去查!
昨日入庫的三百桶火油,可有人動過封泥?"
與此同時,沈郡主正策馬穿過朱雀大街。
她玄色披風(fēng)下藏著半截?cái)嗉厣洗阒乃{(lán)紫色毒藥,與林清晏藥廬里熬化的麒麟血如出一轍。
馬鞭甩過西市布莊時,她突然瞥見個戴斗笠的駝背老者,那人肩頭落著的榆錢葉沾著淡青色藥漬——是張修藥廬后墻特有的鬼針草汁。
"攔住那輛糧車!"沈郡主清喝聲驚起滿街雀鳥。
她翻身下馬時故意踩斷路邊竹筐,滾落的冬棗恰好卡住糧車輪軸。
駝背老者袖中寒光乍現(xiàn),卻見沈郡主指尖銀鈴輕晃,二十八個鈴孔里噴出的藥粉瞬間糊住刺客雙眼。
將軍府西廂房里,林清晏正對著銅鏡描畫遠(yuǎn)山眉。
她突然將螺子黛重重按在妝臺,青玉簪尾的銀鈴無風(fēng)自動。
鏡中映出窗外榆樹晃動的枝椏,昨夜小太監(jiān)藏身的位置,此刻正掛著個滴血的麻布包裹。
"夫人,李大人送來的檀香...有蹊蹺。"侍女捧著錦盒的手微微發(fā)抖,盒中香塊表面浮著層詭異的銀霜。
林清晏用染著蔻丹的指甲輕刮香灰,突然將整塊香砸向銅盆。
火焰騰起的瞬間,二十八個火星竟在半空排列成北斗七星。
"讓馬廄備車。"她抓起藥箱里浸著曼陀羅汁的面紗,"去通州碼頭。"
辰時的運(yùn)河泛著鐵銹色,三十艘糧船正在卸貨。
林清晏踩著船工們驚疑的目光踏上甲板,繡鞋底暗藏的銀針突然扎進(jìn)木板。
血腥氣混著桐油味竄入鼻腔的剎那,她看見戴著玄鐵扳指的糙手正在往米袋里塞蜈蚣。
"夫人小心!"船老大突然掄起鐵錨。
林清晏踉蹌著跌進(jìn)米堆,發(fā)間銀簪卻精準(zhǔn)刺入對方腳踝。
她趁機(jī)抓破浸著毒液的米袋,指尖沾到的朱砂色粉末正是玄霄余黨慣用的赤蝎粉。
"這些船..."她突然劇烈咳嗽,面紗上洇開點(diǎn)點(diǎn)血梅,"全都用艾草熏過再卸貨!"
碼頭上突然響起急促的梆子聲。
二十八個赤膊漢子抬著蒙黑布的箱籠匆匆而過,箱底滲出的黏液竟將青石板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林清晏的銀鐲又開始發(fā)燙,這次她聞到了恐懼的氣息——不是來自敵人,而是那些被綁在船艙底層的纖夫。
暮色四合時,兵部武庫升起狼煙。
沈昭親衛(wèi)舉著火把查驗(yàn)連弩,卻發(fā)現(xiàn)三成弩機(jī)扣弦處都嵌著細(xì)如發(fā)絲的銀針。
林清晏立在庫房暗影里,突然將整瓶麒麟血潑向兵器架。
青煙騰起處,二十八個弩機(jī)紋飾竟慢慢浮現(xiàn)北戎文字。
"報(bào)!
通州碼頭有七艘糧船漏水!」傳令兵撞開庫門時,林清晏正用染血的帕子包裹被銀針扎破的指尖。
她望著帕角繡著的二十八瓣蓮花,突然想起晨間銅盆里那二十八顆詭譎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