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穆云漫抱枕頭搬去西廂。
葉云溪堵門口:“至于嗎?一把壺!”
穆云漫冷笑:“是壺的事嗎?上月我生辰你忘干凈,上月娘生辰你記十年!”
葉云溪噎住:“我……我不是補了簪子?”
“簪子?”穆云漫從妝匣抽出根銀簪,“街邊十文錢的貨!葉大將軍真闊氣!”
葉云溪老臉漲紅:“那……那將士撫恤金要緊……”
“是!將士要緊!娘要緊!就我不要緊!”穆云漫砰地關門,“睡你的校場去!”
葉母拄拐偷聽,急得捶兒子:“蠢貨!哄??!”
葉云溪撓頭:“怎么哄?買壺?”
葉母翻白眼:“買你個頭!漫兒缺壺嗎?缺你心!”
葉承煜下朝見爹蹲院里喂蚊子,樂了:“爹,又惹娘了?”
葉云溪愁眉苦臉:“你娘嫌我糙。”
葉承瑾湊過來嗑瓜子:“爹,您當年怎么追娘的?”
葉云溪瞪眼:“爬墻!送花!寫酸詩!——現在老臉往哪擱?”
葉承煜正色:“爹,娘氣的是您不上心。祖母壽禮您提前半年備,娘生辰您忘三回?!?/p>
葉云溪嘀咕:“你娘不愛珠寶……”
“愛心意?。 比~承瑾拍腿,“去年您給我娘磨的桃木梳,她天天用!”
葉云溪一愣:“那梳子……是我削斷她玉簪賠的……”
兄弟倆扶額。
葉承煜嘆氣:“爹,娘要的是您惦記她。明早帶她看日出?娘最愛西山日出?!?/p>
葉云溪撇嘴:“老胳膊老腿爬什么山……”
葉承瑾踹爹屁股:“不去真休您!”
四更天,葉云溪摸黑敲西廂窗:“漫兒!看日出去!”
穆云漫裹被子裝睡。
葉云溪扒窗臺:“我備了軟轎!不累腿!”
里頭沒聲響。老爺子一急,翻身進窗——咔!老腰卡窗欞上了。
穆云漫驚坐起:“作死啊!”
葉云溪懸在半空蹬腿:“拉……拉一把……”
穆云漫又好氣又好笑,扯他腋下:“七十了學登徒子?”
葉云溪摔進榻,齜牙咧嘴摸出個布包:“賠你的?!?/p>
穆云漫打開——是把丑乎乎的木梳,齒縫還沾著木屑。
“連夜磨的……”葉云溪揉腰,“桃木辟邪,你梳頭不頭疼?!?/p>
穆云漫捏著梳子,眼淚啪嗒掉:“笨死你算了……”
到底去了西山。
軟轎晃到山頂,晨霧未散。葉云溪鋪了厚毯,掏出暖壺倒參茶:“趁熱喝?!?/p>
穆云漫瞥他:“哪來的壺?”
葉云溪得意:“趙誠媳婦燒的!丑是丑點,保溫!”
霞光破云時,穆云漫倚著丈夫肩頭輕聲道:“不是真要你賠壺?!?/p>
葉云溪摟緊她:“知道。是嫌我老忘著你?!?/p>
他掏出一卷紙:“往后你生辰、咱成婚日、頭回見你日……都記上了!貼床頭天天看!”
穆云漫展紙一瞧——字歪歪扭扭,墨團點點,還畫了圈紅日標“定情處”。
她噗嗤笑了:“丑字!”
葉云溪老臉微紅:“心意不丑。”
下山時,穆云漫故意走慢。葉云溪蹲下:“背你?”
“閃了腰誰伺候?”穆云漫掐他胳膊,手卻挽緊他。
路過集市,葉云溪買包桂花糖,剝了紙喂妻子:“甜不?”
穆云漫抿嘴:“膩。”
“老板!”葉云溪吼,“換淡的!”
賣糖老漢笑:“老爺,夫人嫌膩您吃唄!”
葉云溪瞪眼:“我媳婦說膩就膩!換!”
穆云漫扯他走:“丟人現眼!”
嘴角卻翹著。
回府見葉母探頭,穆云漫揚聲:“娘!明日我重挑壺!您等著!”
葉母拍手:“哎!挑個大的!讓云溪泡腳!”
夜里,葉云溪給妻子梳頭,木梳卡住發(fā)結,手忙腳亂。
穆云漫奪過梳子:“笨手笨腳!”
自己通順長發(fā),瞥見鏡中丈夫忐忑眼神,心一軟,遞回梳子:“再練練。”
葉云溪樂呵呵接著梳,力道輕得像拂羽。
穆云漫閉眼輕嘆:“老了還得哄媳婦,累不累?”
葉云溪俯身親她發(fā)頂:“累啥?哄一輩子才夠本。”
窗外月光皎潔,映著梳齒間纏繞的白發(fā),分不清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