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走到村口，就見小豆子奶奶抱著個粗陶碗站在槐樹下，碗里盛著半盞渾濁的水，正對著天空喃喃："龍王爺顯靈了，星砂落進井里，我家牛犢子喝了水就發(fā)瘋......"
魏無羨腳步一頓。他注意到老婦的手在發(fā)抖，眼白里泛著血絲，像是被什么東西附了身。藍忘機伸手探了探她額頭，指尖微涼："不是發(fā)燒。"
"阿婆！"小豆子從后面撲過來，拽著奶奶的衣袖，"您昨兒還說井里的水甜得很，咋今兒就......"他話音未落，老婦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黑血，濺在青石板上，竟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蠱毒！"魏無羨瞳孔驟縮。他想起蠱母消散前的黑霧，想起潭底骸骨額間的星砂蓮，"這血里有蠱蟲的怨氣！"
藍忘機解下陳情遞給他："先帶阿婆回客棧。"
"可......"魏無羨望著老婦逐漸扭曲的臉，喉結(jié)動了動，"她嘴里念叨的'龍王爺'，和二十八年前星砂劫時的傳聞一樣。"
話音未落，村東頭傳來"砰"的一聲。兩人轉(zhuǎn)頭望去，就見張嬸家的木窗被撞得粉碎，她家的小兒子正趴在窗臺上，指甲長得像貓爪，正一下下抓撓窗框，嘴里發(fā)出類似野獸的低嚎。
"阿弟！"張嬸撲過去要抱孩子，卻被他一口咬住手腕。鮮血滴在地上，立刻引來成群的星砂魚——這些本該在寒潭里的魚，此刻竟順著村道游了過來，鱗片上的星芒比往日更亮。
"退到我身后！"藍忘機抽出隨便，劍氣掃過，將最前排的星砂魚劈成兩半?？赡切~并未死去，斷成兩截的身子仍在扭動，傷口處滲出的黑血滴在青石板上，滋滋作響。
魏無羨吹了聲陳情，銀蝶從笛中涌出，繞著張嬸家的孩子盤旋。那孩子突然發(fā)出尖叫，指甲"唰"地縮回，整個人像被抽走了力氣，癱軟在地。魏無羨趁機上前，指尖按在他后頸——那里有個淡藍色的星砂印記，和昨夜潭底骸骨額間的紋路一模一樣。
"是星命印。"他低聲道，"這孩子......也是星命人？"
藍忘機的目光掃過四周。他看見王阿婆家的牛犢子正用角頂撞籬笆，眼睛泛著和星砂魚一樣的幽藍；李叔家的雞群集體撲棱著翅膀，嘴里叼著的不是谷粒，而是閃著微光的星砂碎屑。
"蠱母沒醒。"魏無羨突然開口，"它在借星命人的印記復蘇。"
"怎么說？"
"二十八年前的星砂劫，"魏無羨摸著腕間的印記，"那對星命人沒能護住蠱母封印，所以蠱母的怨氣附在星砂里，跟著星命印流轉(zhuǎn)。每代星命人生下來，都會被種下這顆'引魂印'，等他們長大到能承受蠱毒時......"他頓了頓，"蠱母就會借他們的身體還陽。"
藍忘機的手按在劍柄上，指節(jié)發(fā)白："所以溫姑娘說'雙生當立，共守人間'......"
"我們在替前兩世的星命人還債。"魏無羨望著那個還在抽噎的孩子，突然笑了，"但這次不一樣，我們有彼此。"
話音剛落，村外傳來清脆的馬蹄聲。七八個騎馬的人沖進村子，為首的是個穿玄色錦袍的中年男子，腰間掛著塊刻著"鎮(zhèn)北軍"的令牌。他翻身下馬，目光掃過滿地的星砂魚，又落在魏無羨和藍忘機身上："可是云夢魏公子、姑蘇藍公子？"
"正是。"藍忘機抱了抱拳。
中年男子從懷里掏出塊玉牌，在兩人面前晃了晃："鎮(zhèn)北軍統(tǒng)領裴懷璋，奉圣諭來尋二位。"他將玉牌遞給魏無羨，"圣上說，近日江南多地出現(xiàn)星砂異象，恐與當年不夜天余孽有關。二位若查到線索，務必速回金陵。"
魏無羨接過玉牌，指尖觸到玉牌背面的刻痕——是朵極小的星砂蓮。他突然想起潭底骸骨胸口的紅繩，和溫姑娘絲帕上的結(jié)扣一模一樣。
"裴將軍可知，"他笑著將玉牌收進袖中，"這星砂異象，怕是要從寒潭底的星命人骸骨說起？"
裴懷璋的瞳孔微微收縮："魏公子不妨直說。"
"二十八年前，"魏無羨望著那個還在抽噎的孩子，"有對星命人在寒潭邊護著個小嬰孩。后來他們死了，小嬰孩被村民收養(yǎng)，取名叫'阿嬰'。"他轉(zhuǎn)頭看向藍忘機，"再后來，那嬰孩長大了，成了姑蘇藍氏的含光君。"
藍忘機的耳尖瞬間通紅。
裴懷璋愣了片刻，突然大笑："原來如此！難怪圣上說，這局棋要'星命為棋，雙生為局'。"他從袖中摸出卷羊皮地圖，"這是江南各州星砂異動的標記，二位若需要鎮(zhèn)北軍協(xié)助，盡管開口。"
"多謝裴將軍。"魏無羨收起地圖，目光落在村口的老槐樹上——不知何時，樹椏間又多了朵星砂蓮，比潭底那朵更鮮艷，花瓣上的星砂流動得比流星還快。
"阿羨！"藍忘機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那個孩子......"
他們轉(zhuǎn)頭望去，就見方才還癱軟在地的孩子正扶著墻站起來，眼白里的血絲漸漸褪去。他走到魏無羨面前，仰起臉，嘴角沾著半塊沒擦干凈的桂花糕碎屑："哥哥，你昨天說要給我畫糖畫的，說話算數(shù)嗎？"
魏無羨蹲下來，替他擦掉嘴角的碎屑："算數(shù)。等解決了蠱母，哥哥給你畫最大的金絲雀。"
孩子的笑容像朵剛開的星砂蓮。他轉(zhuǎn)身跑向張嬸，撲進她懷里："阿娘，我剛才做了個好可怕的夢，夢見龍王爺要吃星星......"
張嬸摸著他軟乎乎的后腦勺，眼淚吧嗒吧嗒掉在他衣襟上："沒事了，阿弟最勇敢了。"
藍忘機望著這一幕，突然握住魏無羨的手。兩人的印記同時發(fā)燙，星砂從交握處涌出來，在半空凝成朵小小的蓮花——和潭底骸骨額間的那朵，和寒潭邊新開的那些，都是同一個模樣。
"阿羨，"他輕聲道，"原來這就是'共守人間'。"
魏無羨望著遠處漸起的炊煙，望著孩子們追著星砂魚跑過的田埂，望著藍忘機眼尾被夕陽染成暖紅的淚痣，突然笑了："藍湛，這次換我?guī)闳タ葱切恰?
兩人相視而笑，牽著手走向客棧。身后的星砂魚仍在游動，卻不再攻擊村民；潭底的星砂蓮仍在閉合，卻有新的花苞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悄然萌發(fā)。
而在千里外的金陵宮城，皇帝望著案上的星象圖，指尖劃過中央那團幽藍的光："星命現(xiàn)，蠱母醒。傳朕旨意，讓姑蘇藍氏和云夢江氏的弟子即刻入京......"
而那兩個被點名的弟子，此刻正蹲在客棧后院，小豆子舉著塊星砂餅追著只花蝴蝶跑，溫姑娘端著新烤的桂花糕站在檐下笑。星砂在他們腳邊發(fā)出細碎的光，像是撒了滿地的、未寫完的詩。
有些故事，終于要翻到最動人的那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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