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兩夠了。"我拍拍她的手,"江南物價(jià)低,足夠我們安頓。"
"我們?"小翠愣住了,"姑娘要帶我一起走?"
"除非你不愿意。"
小翠"撲通"跪下,眼淚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我愿意!小翠這輩子都跟著姑娘!"
我扶她起來,心中微暖。這四年,真心待我的,竟只有這個(gè)小丫鬟。
收拾行裝時(shí),我在箱底發(fā)現(xiàn)了那件杏色衫裙——醉仙樓初遇時(shí)穿的那件。四年過去,顏色已有些泛黃,袖口還有當(dāng)年被酒潑濕的痕跡。我輕輕撫過那些褶皺,仿佛觸摸到了四年前那個(gè)手足無措的自己。
"姑娘要帶這個(gè)嗎?"小翠疑惑地問,"都舊成這樣了..."
"帶。"我將衫裙疊好,放在包袱最底層。這是我唯一想帶走的過去。
付景逸送的那些綾羅綢緞、珠寶首飾,我一件沒拿。只帶了當(dāng)初自己攢錢買的幾件衣裳、母親的耳釘,和那八十兩銀子。小翠偷偷將付景逸給的銀票塞進(jìn)我的包袱,被我發(fā)現(xiàn)了。
"放回去。"我將銀票遞還給她。
"姑娘!這可是五千兩啊!"小翠急得直跺腳,"咱們在江南安家落戶,哪樣不要錢?"
"我寧可餓死,也不用他的錢開始新生活。"我聲音不重,卻字字堅(jiān)決。
小翠知道我性子倔,只好將銀票放回抽屜。后來我才知道,她偷偷將銀票夾在了自己的包袱里。
離開那日清晨,我最后一次在院中踱步。桃樹已結(jié)出青澀的小果,付景逸親手挖的小池塘里,幾尾紅鯉悠然游弋。四年光陰,就這樣被裝進(jìn)一座小小的院落。
"姑娘,車備好了。"小翠提著包袱站在門口。
我深吸一口氣,走向大門,卻在經(jīng)過書房時(shí)停下了腳步。推開門,案幾上還攤著我臨了一半的《蘭亭序》,墨跡早已干透。付景逸手把手教我寫字的情景恍如昨日,他溫?zé)岬暮粑鬟^我耳際:"手腕放松,筆鋒要穩(wěn)..."
我拿起那幅字,輕輕撕碎,紙片如蝴蝶般飄落。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時(shí),我掀開車簾,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生活了四年的小院。晨霧中,它安靜得像一幅水墨畫,漸漸模糊在視線里。
"姑娘,我們?nèi)ツ膬海?小翠問。
"江南。"我放下簾子,"聽說那里四季如春。"
與此同時(shí),付府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付景逸站在書房窗前,突然一陣莫名心悸。他皺眉按住胸口,不明白這股突如其來的煩躁從何而來。
"少爺,老爺叫您去試明日大婚的禮服。"小廝在門外稟報(bào)。
"知道了。"他心不在焉地應(yīng)道,目光卻飄向城西方向。不知婉容收到他昨日派人加送的三千兩銀票沒有?那丫頭性子倔,別又退回來才好。
"對了,"他叫住正要退下的小廝,"城西小院...可有消息?"
"回少爺,沒有。今早送去的銀票,門房說院里沒人應(yīng)。"
付景逸眉頭皺得更緊。婉容從不會拒絕他的賞賜,莫非病還沒好?他應(yīng)該去看看的,但今日是大婚前最后一天,家中賓客如云,實(shí)在脫不開身。
"明日...等明日禮成后,我親自去一趟。"他對自己說,卻不知為何,心頭那股不安越發(fā)強(qiáng)烈。
而此刻,我的馬車已駛出京城南門。晨光中,厚重的城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閉,如同合上一本讀完了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