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令人作嘔的氣味早就隨風散得一干二凈,虞夢撿起地上的酒瓶,擺放整齊,想著還能賣幾毛錢。
阿湛站在簡陋的竹籃前搖著手里的撥浪鼓,虞念咯咯笑也不鬧了。
看見虞夢回來,阿湛的神情瞬間冷下來,兩眼直勾勾盯著虞夢,看她從桌角到床邊一蹲一起撿瓶子。
虞夢抬頭,兩人大眼瞪小眼。
“明天滾?!?/p>
虞夢揉揉太陽穴,眼睛疼得要死,兩手一攤,身子往床上一沉,恨不得閉了眼就不要再睜開。
可是現實不允許她這么做。
虞茉莉住院,今天手續(xù)費加七七八八的治療費已經花了小兩千。
這個月的房租還沒交,下個月學校還要交學雜費,虞念的奶粉,過冬的棉被,家里的食物是一點都沒有。
虞茉莉兩手一攤躺床上有人給她伺候,這些爛攤子全都要自己收。
她什么好的都沒給自己留過,除了生下虞夢,一個母親該盡的責任她是一點也沒有做到。
小惡狼的眼睛依舊不肯離開,虞夢從床上猛地起身,朝阿湛吼道:“你看得這么起勁,我臉上有金子?”
虞念已經習慣這樣的大吼大叫,再也不會被嚇哭了,反而樂呵呵地玩自己的小手。
阿湛肩膀一抖,扁扁小嘴跑開了。
家里只有兩張床,虞夢睡的是挨在廁所旁邊的小床,只用兩塊隔板隔著。
廁所的水管裂了一個縫,晚上睡覺的時候虞夢的耳邊都是水滴聲,不過她也習慣了,每天數著水滴聲入睡。
虞茉莉睡的大床,旁邊那個菜籃子就是虞念的搖籃。
虞夢再不濟也有個破木板做的床,虞念那么小卻只能睡菜籃子。
養(yǎng)不起為什么要生。
阿湛一直和虞茉莉睡在一起,所以虞夢也很討厭阿湛,討厭他那張陰沉沉的死人臉還有虞茉莉身上的廉價香水味。
虞茉莉因為酗酒吐得滿床臟污,她那張大床現在跟化糞池沒兩樣。
“你手臟死了,快把你的爪子洗洗!”虞夢盯著阿湛那雙黑不溜秋的手。
阿湛低頭拍拍手上的灰,屁顛屁顛地跑去廚房洗了手。
虞夢正想這小崽子今晚怎么這么聽話,卻見他兩手通紅跑出來,站在自己面前,用那雙黑幽幽的眸子直盯著自己,一言不發(fā)。
“傻逼玩意,熱水不會用?”虞夢罵道。
雖然嘴上大罵,但虞夢還是給阿湛倒了熱水,把他的手往盆里一摁,心想凍死這個小崽子得了。
阿湛感到雙手熱烘烘的,有些前所未有的溫暖。
阿湛今年八歲,虞夢十一歲,兩個人都屬于發(fā)育不良型。
阿湛現在只到虞夢胸口,雖然吃不好穿不暖,但洗干凈了還是個漂亮的軟乎乎的小奶包。
小奶包,這是虞夢見到阿湛的初印象。
阿湛剛被虞茉莉撿回家的時候軟乎乎的,兩頰白白嫩嫩,像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總是盯著虞夢看。
現在就是個黑不溜秋的豆沙包。
“今天熱水沒了,明……”虞夢欲言又止。
那句“明天再洗”卡在嗓子眼沒說出來。
明天他就滾了,還洗什么澡。
給阿湛洗完手,虞夢又把自己清理了一番,冷水擦在身上凍到骨子里,但現在非常清爽。
阿湛以前都是干干凈凈的,現在沒人管他,整個人灰灰土土,虞夢很是嫌棄。
阿湛靠在虞夢床前,長睫毛撲閃撲閃遮住了垂下來的眼瞳。
“站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去睡覺?”
阿湛低垂腦袋,一雙大眼睛清澈明亮,兩眼垂下委屈尤憐,可憐巴巴地看著虞夢。
虞夢這會終于知道為什么虞茉莉被迷得砸鍋賣鐵也要養(yǎng)他了。
阿湛的手指不自覺地扣扣。
“滾?!庇輭魞墒直蛔右焕p眼一閉。
只要她看不見,就不存在心軟這回事。
可怎么也睡不著,一睜眼,阿湛兩手抱膝,蹲在自己床下。
“有完沒完?”虞夢猛地掀被,揪住阿湛的小辮子。
“我沒地方睡……”阿湛轉過臉,無辜的大眼睛,軟乎乎的小奶音快把人萌化了。
虞夢一愣,一下跟著了魔似的,鬼使神差地下了床,到衣柜里找被子。
虞夢越翻越煩,越煩越氣,她剛才為什么要下床!
衣柜里哪還有被子,衣柜里有木板就不錯了。
思來想去,虞夢一個頭兩個大。
不能讓阿湛睡虞茉莉那床,那床不干凈,萬一他生病就麻煩了,賣出去都沒人要。
最后虞夢做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讓阿湛睡自己的床尾,真是便宜他了。
阿湛很自覺地脫掉衣服鞋子上了床,一舉一動跟個深閨小姐似的。
虞茉莉可真會教,把他往名流方向培養(yǎng)。
虞夢腳一踹,蹬地阿湛一驚。
“睡覺安靜點聽見沒,別亂動?!?/p>
阿湛在虞夢看不見的視線里乖乖地點了點頭,然后安靜地閉上眼睛。
結果是虞夢在亂動。
虞夢從小就沒有安全感,睡覺的時候喜歡在枕邊再放一個枕頭抱著。
現在另一個枕頭給了阿湛,自己懷里空落落的,怎么也不能入眠。
胡亂輾轉,虞夢起身到阿湛面前,盯著月光下他那張漂亮的小臉蛋,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從他腦袋下抽出枕頭。
有了枕頭,虞夢很快就睡著了,這一睡便是很沉。
黑暗中,小狼崽那雙黑幽幽的眸子緩緩睜開,盯著天花板。
其實阿湛一直都沒睡,他睡不著。
阿湛輕手輕腳地爬到虞夢身邊,湊近了觀察虞夢的睡顏。
阿湛想不明白,為什么虞夢對自己的敵意這么大,難道是因為虞茉莉喜歡自己不喜歡她嗎?
阿湛的碎發(fā)不經意間輕輕掃過虞夢的鼻尖。
虞夢動了動,嚇得阿湛原地躺下再不敢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