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幼安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那份《新月日報》,報紙在她掌心皺成一團。油墨印著的兩行標題刺得她眼睛生疼——【三岔路口冤魂索命】【黑幫入股真相難明】。她姐姐白幼寧的署名赫然在目,筆鋒犀利如刀。
"姐姐啊姐姐,你這是要把父親和喬四爺往火坑里推啊。"白幼安低聲喃喃,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報紙邊緣。
窗外黃包車的鈴鐺聲和報童的叫賣聲混在一起,襯得這間法租界的小洋樓格外寂靜。
她猛地站起身,旗袍下擺在紅木桌角擦過,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備車,去巡捕房。"聲音不大,卻讓候在門外的司機老陳渾身一顫。
老陳小跑著去車庫時,白幼安站在穿衣鏡前整理衣領(lǐng)。鏡中的女子眉目如畫,卻透著幾分不似常人的蒼白。
汽車駛出法租界,拐上霞飛路。白幼安靠在真皮座椅上,望著窗外匆匆掠過的梧桐樹影。她正盤算著如何說服姐姐澄清那些捕風捉影的報道,突然一個急剎車,她整個人向前栽去,額頭重重撞在前排椅背上。
"對不起,夫人!"老陳嚇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搖下車窗就罵:"要死死遠點!擋什么路!"
白幼安揉著發(fā)紅的額頭,抬眼望去。一個穿素色旗袍的女子站在車頭前,黛眉微皺。
"你在車上等著。"白幼安推開車門,高跟鞋踩在柏油路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夫人,這..."老陳急得直搓手,卻不敢違逆。誰不知道這位白二小姐,四爺夫人,乃是白老大和喬四爺心尖上的人,若是真出了事,他十條命都不夠賠的。
白幼安走到那女子面前三步遠站定"你不是人。"她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女子抬起頭,露出一張慘白如紙的臉。她嘴唇動了動:"我...曾經(jīng)是。"
"找我有事?"白幼安保持著警惕。作為擺渡人,即便對方身上沒有作惡后留下的怨恨之氣,她也不能掉以輕心。
女子突然跪下,聲音懇切:"求您,幫我找一個人!"她的手指冰涼刺骨,字字泣血般講述了一個為了長相廝守買了太歲肉的故事
"賣給你們太歲肉的叫趙吏?"白幼安脫口而出。
女子渾身一顫:"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和您一樣,是個擺渡人。"她仰起臉,眼中流下兩行淚,"吃了那肉之后,我們就暈倒了,再次醒來,挽琴奪門而出,再也沒有回來,我生怕她做了什么傻事錯事,不得已,只能找上各位大人幫忙"
白幼安眉頭微皺,有能力得到太歲肉的擺渡人大概只有趙吏,而前段時間他突然有了大筆金條,買了一把般若。
"好,如果我遇見了那位挽琴姑娘,會把她控制住,通知你的。"白幼安從手袋里取出一張黃符,折成三角遞給女子,"帶著這個,我能找到你。"
那人再三道謝,隨后離開,白幼安走到一旁的店鋪,買了一摞紙,回到車上,避開司機的視線,將紙折成四四方方的模樣,隨后在手心中自燃,消失,連一絲灰燼都沒留下。
干凈的仿佛剛才是幻覺一般
……
喬楚生的辦公室里彌漫著淡淡的油墨味,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橡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白幼寧翹著二郎腿坐在訪客椅上,手里晃著最新一期的《新月日報》,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
"這期報紙賣瘋了!"她揚了揚手中的報紙,鉛字油墨的氣味隨著她的動作在空氣中擴散
喬楚生松了松領(lǐng)口,雙手撐在辦公桌上墨藍色的制服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挺括。
"白幼寧,"他聲音低沉,"你和老爺子鬧別扭別把我扯進去。你瞎寫沒事,挨罵的是我。"
白幼寧撇撇嘴,隨手將報紙扔在桌上:"好好好,我錯了還不行嗎?"語氣敷衍得像是應付一個鬧脾氣的孩子。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陣清甜的桂花香飄了進來。白幼安拎著精致的食盒站在門口,淺色旗袍襯得她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畫。她身后跟著一個巡捕,手里還捧著兩盒剛出爐的蝴蝶酥。
"姐姐,這件事的確是你錯了。"白幼安將食盒放在茶幾上,眉頭微蹙。她動作嫻熟地取出幾樣點心,都是喬楚生平日愛吃的。
白幼寧的表情微妙地變了變。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喬楚生的指責和埋怨對她都無關(guān)痛癢,唯獨不想讓妹妹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我這也不算瞎寫吧,"她辯解道,聲音不自覺地軟了幾分,"前些年電車公司鋪鐵軌的時候,和旁邊寺院的和尚起了沖突,大打出手,還上了頭條。后來是工商局董事長親自出面才給壓下去的。"
聞言,坐在旁邊的路垚,邊吃著糕點,邊思考。
白幼安嘆了口氣"但你把這件事歸到鬼怪身上,"她一邊倒茶一邊說,"會讓人懷疑巡捕房的能力。"
白幼安將茶杯遞給丈夫,指尖不經(jīng)意地碰觸到他的手背。"更重要的是,"她輕聲補充,"這會影響四哥的威信,還有父親選人的眼光。巡捕房的公信力不能兒戲。"
喬楚生看著妻子擔憂的眼神,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幾分。
他捏了捏白幼安的手:"好了,別擔心我。"轉(zhuǎn)頭對白幼寧時,語氣又恢復了公事公辦的冷靜,"換一種思路想,也算是放出的煙霧彈?"
"不想讓你難做嘛。"白幼安靠在他肩頭,聲音輕得只有他能聽見。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兩人身上,勾勒出一圈溫暖的光暈。
白幼寧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嘴里的龍井茶變得索然無味。
她放下茶杯,瓷器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那,那我下次注意好了。"這句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作為滬上聞名的"毒舌記者",她何曾向人服過軟?
但看著妹妹因為自己寫的報道而對喬楚生心懷愧疚的樣子,白幼寧心里到底是舍不得妹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