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在身后重重闔上，董南喬脫掉風衣的瞬間，冷空氣裹著硝煙味順著衣料縫隙灌入。

浴室的白熾燈在頭頂滋滋作響，她打開冷水，刺骨水流沖刷著白皙的肌膚，在地面暈開漩渦。

水珠順著發(fā)梢滴落在鎖骨。

抽了半截的香煙在煙灰缸里明明滅滅，裊裊青煙模糊了她的視線。

董南喬隨意穿了一件黑色短袖短褲，躺在皮質沙發(fā)上，望著窗外霓虹燈在雨幕中暈染成斑斕色塊。

掌心的疤痕突然泛起細微灼痛——手上的舊傷，此刻卻與記憶深處某個模糊的畫面重疊。

"格爾木療養(yǎng)院......"她喃喃重復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詞匯，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太陽穴。

記憶像是被撕碎的老照片，時而是青磚灰瓦的古老城墻，時而是實驗室慘白的無影燈。

她想起今天那個高中生眼中瘋狂的注視，那種帶著探究與研究的目光，竟與記憶里某些戴著白大褂的身影漸漸重合。

恍惚間，記憶如潮水般漫過意識的堤壩——消毒水刺鼻的氣味、白熾燈刺目的光芒，還有無數次在劇痛中醒來時，頭頂晃動的橡膠手套。

“3號實驗體，未出現異常……”冰冷的男聲，從記憶深處傳來。

眼前浮現出自己被束縛在實驗臺上的畫面，尖銳的針頭刺入靜脈，暗紅血液順著導管流入透明容器，滴滴答答的聲音與此刻廚房的掛鐘擺動聲重疊。

“加大劑量……”有人戴著防化面罩湊近，護目鏡后的眼睛閃爍著病態(tài)的興奮，“看看她的極限在哪里?！?/p>

“開始抽血，多抽點，她死不了……”

“2號實驗體已死亡，只剩1號和3號了……”話音裹挾著令人作嘔的興奮，金屬器械碰撞的叮當聲中，有人用鑷子夾起她的眼皮，“別讓她死了，這可是最完美的樣本?！?/p>

她顫抖著摸向口袋里的香煙，打火機的火苗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卻驅不散實驗室內冰冷的白熾燈。

尼古丁在舌尖化作苦澀的灰燼，2號實驗體的模樣在意識深處浮現。

2號實驗體被拷在鐵椅上的身影逐漸清晰——他腕間的鐵鏈深深勒進皮肉，蒼白的臉上卻仍掛著溫軟笑意，那雙好看的眼睛里折射出實驗室慘白的燈光。

"阿喬，好好活下去......"喉間溢出的話語混著血沫。

他被拖進解剖室時，白大褂下擺掃過她的臉頰，帶著福爾馬林的刺鼻氣息。

最后一眼回望中，那雙與她如出一轍的桃花眼盈滿溫柔，帶著訣別的釋然。

此刻記憶深處的面容與現實重疊，溫潤如玉的五官上爬滿青紫傷痕，卻仍固執(zhí)地重復著最后的叮囑："阿喬......"

黑暗中，董南喬茫然地睜開眼，喉間溢出一聲破碎的輕喚：“阿兄……”潮濕的空氣里，殘留著方才記憶碎片帶來的刺痛。

這是一種陌生的情緒，像一把生銹的鈍刀，一下下剜著心臟，又像是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咚咚咚……”

金屬匕首出鞘的輕響劃破死寂，董南喬踩在冰涼的地板上。

敲門聲再次響起時，她已貼在門邊，刀鋒映出貓眼外晃動的身影。

"誰？"她的聲音裹著冰霜，尾音帶著殺手特有的銳利。

"南喬，我來給你送飯。"林七夜的聲音混著保溫箱碰撞的輕響傳來。

董南喬盯著門鎖縫隙滲出的微光，指尖摩挲著匕首上凸起的防滑紋——這棟老居民樓的安保系統(tǒng)形同虛設，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是第幾次更換藏身之處，卻總有人能循著蛛絲馬跡找來。

在這個連呼吸都會留下數據痕跡的時代，就算她刻意避開所有監(jiān)控攝像頭，抹去所有電子交易記錄，那個擅長在數字迷宮里狩獵的情報專家，只要人存在過，也總能從無數數據流中揪出她的蹤跡。

防盜門的合頁發(fā)出細微的吱呀聲，董南喬側身讓出半道空隙時，拖鞋在地板上碾出干澀的摩擦聲。

林七夜垂眸避開她手中若隱若現的匕首，雙手緊攥著保溫桶的提手，金屬邊緣在掌心壓出紅痕。

樓道的聲控燈熄滅的剎那，門重重闔上。

"老趙給你打包好了，讓我送過來。"保溫桶放在木桌上，發(fā)出悶響。

林七夜看著董南喬的影子在墻上晃動，像盤踞的蛇。

董南喬的食指叩了叩桌面，動作帶著上位者的壓迫感："坐。"

林七夜順從地落座，膝蓋卻繃得發(fā)僵，眼睜睜看著對方不知道從哪里抽出三根銀針，在蒸騰的熱氣中劃出道道銀光。

銀針探入糖醋排骨的瞬間，林七夜聽見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董南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瞳孔緊盯著針尖的細微變化，動作行云流水，仿佛在執(zhí)行某個重復過千百次的儀式。

保溫桶的蒸汽模糊了她的側臉，卻遮不住頸側猙獰的舊疤——那是比任何語言都直白的警告：在這布滿陷阱的世界里，信任是比生命更奢侈的東西。

白熾燈在頭頂滋滋作響，董南喬低頭挑揀菜肴的動作頓了頓，脖頸處的疤痕在光影交錯間愈發(fā)猙獰。

那道從耳后斜斜延伸至鎖骨的傷口，像是被利爪生生撕開又粗暴縫合，暗紅的痂塊與新生的嫩肉交疊，訴說著曾經命懸一線的慘烈。

林七夜喉頭發(fā)緊。

他從未見過如此驚心動魄的創(chuàng)口——那幾乎要將整個脖頸切斷的角度，分明是取命的絕殺。

難以想象當時的她如何在血泊中掙扎，又是憑借怎樣的意志，從死神手中奪回自己的生命。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視線，他看著董南喬將銀針丟在桌子上，動作利落得仿佛剛才的驗毒只是例行公事。

銀針確認無毒后，董南喬終于放下了戒備。

她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色澤誘人的糖醋排骨。

醬汁裹著脆嫩的肉質，入口的瞬間，酸甜滋味在舌尖散開。

她細嚼慢咽著，動作優(yōu)雅而從容，仿佛全然忘記了方才劍拔弩張的驗毒場景。

那道疤痕隨著她吞咽的動作微微起伏，像是蟄伏的毒蛇，無聲地提醒著林七夜：眼前這個看似冷漠的女人，早已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