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微光照進窗欞,沉香便聽到口琴聲。那聲音似從遙遠(yuǎn)之處飄來,卻又直直鉆進他的心底。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推開門扉。只見庭院中,梧桐樹下,楊戩一襲白衣如雪,身姿挺拔。他正專注地吹著口琴,神情寧靜而略帶憂傷。晨光輕柔灑落,為他周身勾勒出一層金邊。
口琴的旋律潺潺流出,帶著淡淡的哀愁。那曲調(diào)似在訴說著無人知曉的心事,婉轉(zhuǎn)低回,卻又有著難以言說的惆悵。沉香站在門口,一時竟有些怔愣,這眼前之人,哪有半分昨日的閑散。
“醒了?”,琴聲戛然而止,楊戩抬頭微笑,“灶上有粥?!?/p>
沉香冷著臉盛了碗白粥,入口卻愣住——竟和母親煮的味道一模一樣。他抬頭,正對上楊戩含笑的眼睛。
“你母親小時候總嫌我煮的粥淡。”,楊戩把玩著口琴,“后來她學(xué)會了往里面加桂花蜜?!?/p>
沉香突然摔了碗:“別假裝你很了解她!”
瓷片四濺。楊戩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跟我來?!?/p>
兩人一前一后來到后山。楊戩撥開雜草,露出一座小小的衣冠冢,碑上刻著“愛妹楊嬋之位”。
“她離世那日,我感知到了”,楊戩點燃三炷香,“你以為我不想見她?天條森嚴(yán),是我親手...”
“夠了!”,沉香一拳砸在樹干上,“現(xiàn)在裝什么?”
楊戩不答,只是靜靜燒著紙錢。煙霧繚繞中,沉香突然看清碑前堆著的幾十個手工木雕——全是楊嬋不同年齡的模樣,最早的那個還是扎著雙髻的小女孩。
沉香胸腔里翻涌的情緒突然找不到出口。他轉(zhuǎn)身就跑,卻在山腰被一群土匪圍住。
“小公子長得真俊俏?!?,為首者淫笑著伸手,下一秒慘叫出聲——他的手腕被一到音波彈開了。
楊戩擋在沉香面前,明明手無寸鐵,卻讓十幾個彪形大漢連連后退。
“滾?!?,輕描淡寫的一個字,卻帶著神明般的威壓。
回程路上,沉香突然問:“為什么不用三尖兩刃刀?”
楊戩腳步一頓:“封神之后,就封刀了?!?/p>
“為什么?”
“殺孽太重?!?,楊戩望向云海,眼神悠遠(yuǎn),“你母親最不喜我殺人。”
沉香抿緊嘴唇。當(dāng)晚,他鬼使神差地煮了粥,故意沒放桂花蜜。
熱氣騰騰的粥在碗里氤氳著白霧,沉香盯著碗沿發(fā)呆,直到粥溫涼。
他端起碗走到楊戩門前,剛要抬手敲門,卻聽見屋內(nèi)傳來細(xì)碎聲響。門縫里漏出昏黃的光,映得楊戩的影子在墻上微微晃動——那人正對著木匣里泛黃的書信出神,指腹反復(fù)摩挲著信紙邊緣。
“進來吧。”,楊戩頭也不抬,聲音卻穿透門板。沉香僵在原地,片刻后推門而入,將粥重重擱在桌上。木匣里的信箋被沉香的動作掀起邊角,他瞥見熟悉的字跡,是母親的。
“你偷看她的信?”
“這是她留給我的?!?,楊戩蓋上木匣,瓷碗在掌心轉(zhuǎn)了兩圈,“她總說我手涼,適合捧著熱粥?!保赏胪蝗贿f到沉香面前,“嘗嘗?”
沉香別過頭,只是用余光撇了人一眼。夜風(fēng)穿堂而過,吹得燭火明明滅滅,恍惚間他想起后山那些木雕,想起母親梳妝匣里藏著的舊玉佩。
“當(dāng)年劈山救母,為什么你沒有去?因為你不敢違背天條?”,沉香突然開口,喉結(jié)滾動。
楊戩將涼透的粥一飲而盡,喉結(jié)上下滑動:“天條是枷鎖,也是......”,他頓住,月光爬上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紋路,“是我親手把她封在華山,又看著你劈開山石。你以為我不想救她?可天條之下,我若反了,便是將她最后的生機也斬斷?!?/p>
沉香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垂眸看著人,記憶里母親臨終前的笑靨與楊戩此刻的落寞重疊。
三日后的清晨,沉香被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戵@醒。他皺著眉推開房門,看見楊戩正踩著竹梯修補道觀破損的屋檐。
“過來搭把手?!?,楊戩頭也不回,拋下一捆新茅草。沉香本能地接住,卻見對方利落地躍下竹梯,白色長袍沾滿草屑與泥土。
兩人沉默著將茅草鋪好,沉香突然發(fā)現(xiàn)檐角不知何時掛了個風(fēng)鈴,風(fēng)吹過時發(fā)出細(xì)碎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