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干機的轟鳴聲突然停了,整個衣帽間陷入詭異的寂靜。我蹲在第五柜前,指尖還捏著那件紅線繡著"LM"的兒童睡衣,領(lǐng)口歪斜的針腳像一道未愈的傷口。不知何時跳上了烘干機頂,藍眼睛在警報余光的照射下泛著冷光,尾巴尖有節(jié)奏地輕拍金屬表面,發(fā)出細微的"嗒嗒"聲。
暴雨在書房落地窗上蜿蜒成透明的蛇,蠟筆盒打翻的聲響驚得我手一抖。十二支蠟筆在實木地板上滾出彩虹,最遠那支藍色蠟筆停在顧沉舟的定制皮鞋前——視頻會議的公放聲從門縫漏進來,他正在用德語說"收購方案",卻在看見我手里蠟筆的瞬間掐斷了通話。
"這是福利院統(tǒng)一..."我的追問被突然砸落的臺燈截斷。水晶燈罩在腳邊炸開時,一塊碎玻璃在腳背劃出細線,血珠立刻滲出來,在米色地毯上洇出暗紅的圓點。
顧沉舟的瞳孔劇烈收縮成兩個黑點。他左手無名指又開始抽搐,腕表帶松脫的瞬間,我看見那道環(huán)形疤痕在警報紅光下泛著不自然的亮澤。"別看那些。"他的聲音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右手還保持著砸臺燈的姿勢,袖口沾著水晶碎片折射的冷光。
富貴炸著毛躥上書架,碰倒的相框在桌面滑出半米。我抓起藍色蠟筆在碎玻璃上畫了顆星星——就像十年前在鍋爐房斑駁的墻面上畫的那樣。蠟筆摩擦玻璃的沙沙聲里,顧沉舟的呼吸突然變得又急又淺。
"你也在福利院過圣誕?"我用蠟筆尖點了點睡衣上的紅繡線,血跡順著腳踝滑進拖鞋。他的目光死死釘在那顆歪歪扭扭的星星上,喉結(jié)滾動時牽動鎖骨凹陷處的,睡袍領(lǐng)口露出的一小片皮膚上浮起細密的汗珠。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老陳的驚呼隔著門板悶悶地傳來:"顧總!亞太區(qū)的董事們——"
"滾。"
這個單音節(jié)砸在地上的力度讓整間書房都震了震。顧沉舟突然單膝跪下來,阿瑪尼領(lǐng)帶擦過我的小腿。他扯開真絲內(nèi)襯的動作太粗暴,紐扣崩飛出去撞在書柜上,露出內(nèi)襯上密密麻麻的鋼筆字——是復印放大的火警記錄,日期欄的【1989.12.24】被紅筆反復圈畫。
"伸手。"他撕開領(lǐng)帶的動作像在拆炸彈,布料裂帛聲里混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我下意識把腳往后縮,卻被他一把扣住腳踝。他掌心的溫度高得嚇人,虎口處有道月牙形的舊傷,硌在皮膚上像塊燒紅的烙鐵。
富貴叼著什么東西從書架跳下來貓爪踩過散落的火警記錄顧沉舟包扎的動作突然頓住——領(lǐng)帶纏到第三圈時,富貴把嘴里叼的泡面包裝殘片放在他膝蓋上。燒焦的鋁箔邊緣蜷曲著,依稀能辨認出兩個孩子站在鍋爐房前的合影,其中一個孩子后頸有顆。
月光突然穿透云層,領(lǐng)帶內(nèi)襯的火警記錄在銀輝下顯影出更多細節(jié)。顧沉舟的拇指意識摩挲著照片邊緣,這個動作讓他袖口又滑落幾寸,露出更多蜿蜒的陳舊燙傷。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額頭幾乎要抵住我的膝蓋,后頸那顆痣在月光下像粒未熄的火星。
"值班表上為什么..."我的問題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切斷。顧沉舟猛地抬頭,濕發(fā)黏在額前,睫毛上的水珠墜下來砸照片上。他左手還攥著領(lǐng)帶末端,布料上"陽光福利院專用"的鋼印正硌在我背的傷口處。
富貴突然躥上窗臺,尾巴掃倒了插著藍色蠟筆的玻璃杯。月光在滿地的水晶碎片上折射出無數(shù)個星星,每個星星里都映著顧沉舟繃緊的下頜線。他的手機還在震動,屏幕上"心理醫(yī)生"的備注一閃而過,鈴聲是平安夜》的八音盒版本。
"喵——"富貴叼起燒焦的照片殘片,輕盈地躍過滿地狼藉。貓爪踩過顧舟攤開的掌心時,他的手指突然痙攣般收攏,卻只抓住一撮藍灰色的貓毛。警報紅光不知何時又亮起來,在書房墻上投下蛛網(wǎng)狀的陰影,富貴項圈上的梵克雅寶吊墜晃動著,在火警記錄上投下一小塊變幻的藍斑。
我伸手想拿那支藍色蠟筆,指尖剛碰到蠟筆末端的齒痕——和當年被流浪少年咬過的一模一樣——顧沉舟突然整個手掌覆上來。他的掌心全是汗,熱度透過薄薄的蠟筆傳到皮膚,無名指上的疤痕正好壓住我虎口處不知何時留下的月牙形傷疤。
月光突然被烏云吞沒。黑暗中只剩下警報紅光規(guī)律地閃爍,像某種倒數(shù)計時的信號。顧沉舟的呼吸聲近在咫尺,帶著微弱的、泡面調(diào)料包的氣味。他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蠟筆上的齒痕,這個動作讓睡袍袖口徹底滑落,露出整片被傷的皮膚——那些疤痕排列的形狀,像極了鍋爐蒸汽管道爆裂時飛濺的熱水軌跡。
富貴不知蹲在了保險箱上,貓爪按著半張燒焦的值班表。顧沉舟突然松開蠟筆,沾血的手指在火記錄上劃出一道歪斜的軌跡,正好將兩個【LM】連在一起。他的手機又亮起來平安夜》的旋律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著,屏幕上跳出一條新消息:【上次說的暴露療法,您考慮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