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此消彼長,不一樣的道理,但……”
“但蘇念就算是死了,蘇念章也難活。好了,該夢層任務,殺掉摧花雙刀,認李忘懷為徒弟,人物,蘇念,李忘懷,摧花雙刀。”
我站在雨里,愣神的聽著夢回的聲音落下,這是十六歲的我,原來這年的李忘懷才十三歲。可他眼里我是大人,在我眼里他是小孩。
看著不遠處的客棧,我猶猶豫豫的往前走,心里卻開始想一些別的東西。
如果我不認他當徒弟呢?我只是任務不成功而已,或許李忘懷會回到潭山去,勤勤懇懇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山上學劍術,按他的年齡,恐怕當不上掌門,但憑借他的能力,卻能選拔上山主。
至少不是成天打打殺殺,顛沛流離,不會為了我煩惱,為了我抹了脖子。
我攥緊了劍,一直走到客棧里,坐到那摧花雙刀的旁邊,放下白葉劍和弓箭之后,要買一碗面和一壇酒。
女兒紅沒有,酒打的竹葉青??蜅:竺婢褪且瓷?,那里有成片的竹林。
之后摧花雙刀就會向我打探,這時的我從北境回來,接了生意去京州殺了銀飾劉,南下到了瀧江,認了徒弟。
“吃素面,是因為今天要開殺戒?!蔽依湫α艘幌?,聽摧花雙刀得瑟完,我們就將戰(zhàn)場轉移到了客棧外面。
旁邊的李忘懷還在和自己的劍小聲嘀咕。他還是個孩子模樣,稚嫩的臉龐,倔強的表情,但目光里卻是崇拜,滿滿的崇拜。
尤其是在他眼里,還是在飛月劍的眼里,此刻的蘇念,是風是浪,和江濤密林融為一體,瀟灑恣意,令人神往。
但他還是個孩子,而我已經(jīng)可以熟練的找到這兩個摧花流氓的弱點,喊出了讓李忘懷最想學會的那個招數(shù)名字——秋風白葉哭。
現(xiàn)如今,卻是我最怕李忘懷與我有系的時候,可這里,明明對他來說只是初見。
我取了那兩個該死的流氓性命后,聽見他站起來喊話,他說他也要這么快這么準,說完又否定,說只要有一半就夠了。
我回到店里結了賬,就快步離開了,雨已經(jīng)停了,擔心會被李忘懷追上,我故意加快了腳步,可惜我不知道往哪里走,就一直沿著江岸往西走,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不敢回頭,又特別想看看他追來沒有,忐忑不安,還要越走越快。
我不認他當徒弟,他會不會就不會因我而死了?僥幸,逃避,任何虛偽的詞都可以形容我的想法,但此刻,我只有一個念頭,叫我不認識李忘懷也好,讓我一輩子都遇不到他也好,不要讓他那么年輕就絕望。
可他又很想認我當師父,他知道我是這么想的嗎?這里是重我夢層,應該是夢吧?
但這都是我經(jīng)歷過的事,李忘懷經(jīng)過的事,我甚至可以看到他在和飛月劍說話,賀蘭迎君還記得盲女,好像這就是現(xiàn)實一樣。
“其實夢層,和現(xiàn)實的區(qū)別在于,它不是主時間線,它是宇宙任一個時間線折疊和主線重合的黑洞,這里的時空又和主線息息相關,所以此刻的玩家,也是未來的玩家哦~”
夢回的意思,就是失去李忘懷的我,遇到了剛剛與我相逢的李忘懷。
“是夢還是現(xiàn)實,不是夢回認為要去追求的答案,在錯綜復雜的故事里,每個玩家,都有自己的答案?!?/p>
我追求的是……什么?
“女俠!”
李忘懷稚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沒有回頭,攥緊了劍,想要繼續(xù)往前走,腳卻不聽使喚的停了下來。
“女俠要去哪?。俊?/p>
我依舊沒有回應,我站在江邊,濤聲不斷,風聲徐徐。
“女俠……你真的很厲害,他們叫你不敗劍是嗎?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失敗過?”
他的聲音越來越近,我必須說點什么阻止他。
“別跟著我。”我狠了狠心:“滾?!?/p>
李忘懷默不作聲了,我松了一口氣,繼續(xù)往前走,卻后背發(fā)毛,風聲驟緊,一股劍氣劃過我的耳邊襲來!
我沒有思考,就拔出劍來應戰(zhàn)!
回過神來,我一劍擋開了李忘懷,他扔下劍匣,直接朝我沖過來!
我立刻迎接!這是我第一次和李忘懷過招,典型的長源派劍法。長源派一直以來是名門正派,江湖里就連門派的行走山人都難以見到會和人動手的,我唯一見過的正宗長源劍法,就是李忘懷的招式。
干凈利落,瀟灑飄逸,很精準也很扎實,但并沒有后來那樣快,也沒有那么狠決凌厲。他沒有殺氣。
我只能看到,在飄飛的衣袂和閃光的劍影之間,他新奇又仰慕的目光,滿眼都是我手中的劍,我的步位,我的擺手花式,我的劈砍點刺,幾乎都讓他驚喜萬分。
他如癡如醉,如癲如狂。
“夠了!”我一把打下他的劍,將自己的劍也收回鞘中:“你走吧。”
“那招叫什么?!像煙花一樣漂亮的,感覺能把人像庖丁解牛一樣的那一招!”
他充滿疑惑和渴求的聲音,死死的拽住我的腳腕,好像是瀕死的魚在乞求我,讓我不要走。
“是……”可我卻不敢再多說,我怕我舍不得離開,我怕我,也很欣賞他。
但他可是李忘懷,他是劍癡,誰能比得過他,對劍術的癡狂追求?!江湖都在傳我是常勝不敗的劍客殺手,他想要我的真?zhèn)鳎胍欠逶鞓O!
又或者,他想要靠他自己的想法去追求劍的答案,我怎么可能讓他登峰造極,他原本就已經(jīng)是絕頂高手了。
“秋風白葉哭?!?/p>
“這名字太好了!就像是秋風號,霜葉哭!”李忘懷興奮的感慨,他背起劍匣,拾起劍,快步走到我跟前,抬起頭,眨著那雙比在腸斷崖明亮百倍的眼睛,問我——
“您能收我當徒弟嗎?我真的很想學那一招!”
“見過我那一招的都死了?!?/p>
“我沒有死!”李忘懷抓著我的衣袖,這時候他的手還沒有我的手大,他還要比我矮一頭,背著那比他還高的劍匣,懷揣著一顆火熱赤誠的心,就這樣,和心如死灰的我遇見了。
“跟著我對你沒好處?!蔽议]上眼睛,下定了決心,直接推開了他。
就在這時,忽然從草叢里竄出來一個男人,他白面瘦臉,背著一把異彩奪目的寶劍,瞇著眼睛對我喊:“你就是不敗劍?”
“你是誰?”李忘懷竟然攔到了我身前,我有些緊張,立刻扒開他,把他拉到我身后去,然后警惕地看向來者。
“仗著劍術高超就草菅人命,江湖敗類,我連石海今天就為江湖除害!”
他拔劍刺來,我立刻也回手接招,這人武功稀松平常,但殺氣騰騰,雖然招式不連貫,但每一招都是直沖我命門,不像是要為江湖除害,而是想要報仇。
我直接別掉了他的劍,將他抵在樹干,問他到底為什么要殺我。
而李忘懷撿起這人的劍,卻驚呼:“這是平濟堂香主白夢華的瞰海劍,怎么會在這個連石海手里?!”
我突然想起來在峋川,李忘懷和逍鈴為我求醫(yī)時,李忘懷作為交換還給堂主的那把劍。
“白夢華呢?!”我逼問這個連石海,他冷笑了一聲,說:“他跳江了?!?/p>
“胡說!”我逼了一句,擔心他在說假話,可他卻仰天大笑,說自己學藝不精,落入賊手,也算是咎由自取,說完話,就自己向前一步,用我沒來得及收回的劍抹了脖子。
我嚇的倒吸了一口氣,呆滯了半天,才回頭看向怔神的李忘懷。
“原來,死,可以這么草率嗎?”
“最后都是歸于天地,怎么死的,并不重要?!?/p>
我和李忘懷一起刨開了一個坑,把這個可憐的連石海埋了進去。
其實我記憶里第一次和李忘懷一起埋葬別人,還是在明口外,那個蘭吟公子的手下,我的恩人。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多大年紀,人是好人,死了也是好鬼。
“為什么要埋他,他還要殺你呢!”李忘懷雖然嘴上不饒人,手上卻一直在幫我。
“因為咎由自取,也得死得其所?!蔽以诮厯炝藥讐K大點的石頭,不停的壘著:“他學藝不精是非不辨,但他一腔熱血不可否認。連石海沒有錯,他只是信了江湖上大多數(shù)人說的話,跟了善人會很善,跟了惡人會很惡,且忠貞不渝,一條道走到黑,他很單純。”
“你還能夸他?”
“這不是在夸,也不是在罵,事實而已?!蔽遗牧伺氖稚系幕遥闷饎凸屠^續(xù)往前走。
“我倒不覺得女俠是他說的那樣的人,你明明剛剛就殺了兩個采花大盜!”
“那是我雇主要我殺的?!?/p>
“可你還埋了一個要殺你的人呢?!?/p>
“那是因為死的不是我?!?/p>
“可你說死不重要啊?!?/p>
“不是死不重要?!蔽彝O履_步,嚴肅的看著李忘懷:“是死的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么死。人生短暫,唯一值得用很長時間思考的‘為什么’,就是為什么死?!?/p>
“是嗎?為什么晚上吃魚不吃蝦,也不可以想嗎?”李忘懷天真的眼睛里,大大的疑惑。
我無奈的擺手,翻了個白眼就不打算解釋了。
“我知道了,因為我只能想到晚上飯前對不對,根本用不上太多時間,而其他問題……”李忘懷快步跟上我:“最值得思考的是如何解決,而不是死揪著原因不放。”
“算有點腦子。可以帶著解決的目的去思考原因,這是追溯求索,而陷入原因的泥潭,就會產(chǎn)生更多的疑惑,掉進更深的漩渦?!蔽医蛔《嗾f了幾句,回頭看了李忘懷一眼,然后繼續(xù)說:“只有死這件事,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人生只有一次,生是為了自己,死也一樣?!蔽腋裢鈴娬{了“自己”兩個字,但我又反應過來,李忘懷的死,也有自己意愿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