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茅屋的破窗欞,在泥地上投下斑駁光影。林修用衣襟仔細擦拭著嬰兒身上的血污,小家伙皺巴巴的小臉在暖意中舒展,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哼唧。江硯倚著草堆,蒼白的手指輕輕觸碰孩子蜷起的拳頭,唇角終于泛起一絲笑意:"起個名字吧。"
林修望著窗外搖曳的野草,想起昨夜暴雨中拼死護著的種子,喉頭涌上酸澀:"就叫青禾,愿他像禾苗般,能在亂世里扎下根。"話音未落,襁褓中的青禾突然咯咯笑出聲,小手攥住了他垂落的發(fā)梢。
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林修立刻將鋤頭橫在身前。門被輕輕推開,老和尚佝僂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袈裟上還沾著泥漬。"阿彌陀佛,總算尋到二位施主。"他手中托著半塊面餅,"追兵在五里外扎營,這是老衲化緣得來的吃食。"
江硯掙扎著要起身道謝,被林修按住肩膀。老和尚將面餅掰成小塊,遞到青禾嘴邊沾了沾清水:"小施主生得眉眼清俊,倒是與山下的李郎中有緣。"見兩人面露疑惑,他解釋道:"李郎中膝下無子,若二位不嫌棄,可將孩子寄養(yǎng)在他處。"
林修握著江硯發(fā)涼的手,掌心沁出薄汗。懷中的青禾突然啼哭起來,哭聲在寂靜的茅屋里格外刺耳。江硯低頭親吻孩子發(fā)頂,聲音輕得像風:"修哥,趙監(jiān)副不會善罷甘休...帶著青禾走,去李郎中家..."
"說什么胡話!"林修猛地將兩人摟進懷里,下巴蹭過江硯發(fā)旋,"要走一起走,要守一起守。"他瞥見老和尚袖中露出的半截紅繩,突然想起小時候聽長輩說過,紅繩系在嬰兒手腕能辟邪。"大師,那紅繩..."
老和尚了然一笑,解下紅繩系在青禾腕間:"這是老衲在藥師佛前求的平安結。"繩結剛系好,青禾便停止啼哭,肉乎乎的小手攥住紅繩晃了晃。江硯望著孩子天真的模樣,眼眶突然濕潤,偷偷將頭埋進林修肩頭。
午后的陽光斜照進茅屋,林修用碎布縫制襁褓,針腳歪歪扭扭卻格外密實。江硯靠在窗邊,將種植圖譜上的要點逐字念給他聽:"冬小麥要深耕八寸,菜豆需搭架引蔓..."話音未落,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張大伯舉著油紙傘沖進茅屋,褲腳沾滿泥漿:"不好了!趙監(jiān)副帶著人往這邊來了!"他身后跟著幾個年輕漢子,懷里抱著陶罐和粗布衣裳。"快從后山走!"一個少年將熱騰騰的小米粥塞進江硯手里,"這是俺爹熬的,補身子!"
林修背起裝著種子的竹簍,將青禾小心放進襁褓。江硯被兩個精壯漢子攙扶著起身,突然摸到后腰硬物——是不知何時被塞進腰帶的半截紅繩。他轉頭看向老和尚,卻見對方雙手合十,身影已隱沒在雨霧中。
后山的石板路濕滑難行,林修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攙扶江硯。青禾在襁褓中沉沉睡著,紅繩隨著晃動輕輕拍打林修手腕。追兵的呼喝聲越來越近,突然,山道旁的草叢中竄出幾只灰兔,受驚的兔子朝著相反方向狂奔,揚起大片塵土。
"是張獵戶家的崽子們!"張大伯壓低聲音,眼中閃過狡黠,"他說過要報恩!"林修會意,從竹簍里抓出一把雜草種子撒在地上。這些種子遇水即發(fā),瞬間長成半人高的荊棘叢,將追兵的去路死死攔住。
暮色降臨時,一行人終于抵達山腳下的小村莊。李郎中家的木門虛掩著,昏黃的燈光透過窗紙灑在青石路上。林修輕輕叩門,門內傳來瓷器碰撞聲。門開的瞬間,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漢子紅著眼眶接過青禾:"可憐的孩子..."
江硯靠在林修肩頭,望著屋內溫暖的燭火,腹中的饑餓感突然變得清晰。林修察覺到他的不適,從懷中掏出半塊面餅:"先墊墊肚子,明日咱們就開墾荒地,種上那些種子。"夜風拂過兩人交疊的影子,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驚起一灘棲息的水鳥。
屋檐下,紅繩在夜風中輕輕搖晃,系著的不僅是青禾的平安,更是亂世中兩顆相依為命的心,和即將破土而出的,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