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暮春，細(xì)雨如織。青石巷尾的酒旗在風(fēng)中懶懶搖曳，檐角滴落的雨珠串成簾，模糊了遠(yuǎn)處黛色的山巒。

　　城樓上，守將陸懷安按劍而立，玄色鐵甲泛著冷光。他凝望城外蜿蜒的官道，忽見一匹白馬疾馳而來，馬背上的素衣女子身形單薄，發(fā)髻散亂如風(fēng)中柳絮。身后馬蹄聲震天，十余黑衣蒙面人緊追不舍，刀鋒映著雨色，寒芒刺目。

　　“開城門！”陸懷安厲聲下令，卻被副將周顯攔?。骸皩④娙迹〈伺畞須v不明，若放金人細(xì)作入城，你我性命難保！”

　　話音未落，女子已至城下。她仰頭時露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眸似秋水含霜，唇間溢出血絲，嘶聲道：“求將軍救命！”

　　陸懷安瞳孔一縮——她手中緊攥的半枚青銅虎符，正是三日前陣亡的驃騎營統(tǒng)領(lǐng)的遺物。

　　電光石火間，他解下腰間繩索，縱身躍下城樓。

　　刀光如雪，血濺三尺。他斬落兩名追兵，攬住女子腰身翻身上馬。箭雨自背后襲來，一支流矢穿透他左肩，他悶哼一聲，反手?jǐn)S出長劍，貫穿敵首咽喉。

　　城門終未開。

　　周顯立于城頭，面無表情：“陸懷安擅離職守，按軍法……逐出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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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懷安醒來時，滿目碧色接天。

　　一葉扁舟隨波輕蕩，舟尾女子青衣素簪，正俯身采蓮。皓腕上的銀鈴隨風(fēng)作響，驚起幾只白鷺。見他睜眼，她遞過一盞荷葉露，笑意清淺：“將軍可還疼？”

　　她自稱“青蘅”，父母死于戰(zhàn)亂，獨居荷塘避世。

　　陸懷安養(yǎng)傷半月，見她白日煎藥煮茶，入夜對月?lián)崆?，指間常纏一縷紅線，結(jié)作并蒂蓮絡(luò)。某夜雷雨，他見她蜷縮船角，夢中囈語：“阿爹，別留我一人……”

　　他解下披風(fēng)覆在她肩頭，她卻突然驚醒，指尖抵住他咽喉：“陸將軍可知，這荷塘下的白骨，比戰(zhàn)場還多？”

　　月光映著她眼底的戾氣，轉(zhuǎn)瞬又化作春水盈盈。

　　三日后，陸懷安執(zhí)意歸營。

　　青蘅將蓮絡(luò)系在他劍柄上，輕聲道：“此去若見血光，便向西南逃。”見他蹙眉，她忽然咬破指尖，在他掌心畫下一朵紅蓮：“以此為信，黃泉碧落，我總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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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關(guān)告急，金人夜渡滄江。

　　陸懷安率殘部死守孤城，箭盡糧絕那日，周顯的親兵突然倒戈。亂軍中，一支羽箭穿透他右胸——箭尾刻著驃騎營徽記。

　　他驀地想起青蘅的警示，策馬向西南狂奔。意識渙散前，他跌入一片荷塘。淤泥中，那枚蓮絡(luò)泛著微光，似在引路。

　　再睜眼，已置身石室。

　　青蘅一襲嫁衣如火，正為他縫合傷口。銀針蘸著朱砂，在他心口刺下一枝帶血青蓮。

　　“周顯用虎符栽贓驃騎營通敵，你不過是他的墊腳石?！彼湫Γ壑蟹恐咸旌抟?，“陸懷安，我要你活著看他們報應(yīng)臨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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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后，周顯高升鎮(zhèn)北大都督，宴請八方。

　　青蘅扮作舞姬潛入府邸，月下折腰時，袖中紅綢纏住周顯脖頸。

　　“這鴛鴦錦的染料，是用百只蠱蟲煉的?！彼谒陷p笑，“每逢月圓，它們會從你骨髓里鉆出來……就像你當(dāng)年，如何一點點毒殺驃騎營三百精銳?！?/p>

　　周顯暴斃那夜，荷塘燃起大火。

　　陸懷安趕到時，只見青蘅立于火中，懷中抱著驃騎營名冊。她將名冊拋給他，紅衣被烈焰吞噬成灰：“陸懷安，我本是驃騎營暗樁。這仇，我替你報了?！?/p>

　　他瘋狂沖入火海，卻只抓住半截?zé)沟募t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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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滄江畔建起一座蓮祠。

　　每逢清明，總有人見一玄甲將軍在祠前枯坐。他腳邊伏著只白鷺，翅尖綴一點朱砂，似當(dāng)年心口那抹殘紅。

　　江風(fēng)拂過牌位，隱約現(xiàn)出“故驃騎營統(tǒng)領(lǐng)之女青蘅”幾字。

　　遠(yuǎn)處，接天蓮葉輕輕搖曳，恍若故人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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