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梧宮的青磚沁出第三十七道血痕時，蘇霓嗅到了自己血肉燒灼的味道。

素娥捧來的蜜露在案幾上結(jié)出冰晶，銅鏡映出她脊背上蔓延的赤金鱗紋——自從三日前先帝大殮時觸碰到那截斷尾，這些詭異紋路便如同活物般在皮下游走。檐角銅鈴?fù)蝗粺o風自動，她抬手撫過眼尾，朱砂痣竟剝落半片金箔。

"娘娘該用噬骨香了。"

素娥銀鐲磕在鎏金香爐上，迸出幾點幽藍火星。蘇霓盯著香灰里浮出的蛇形紋路，突然攥住宮女手腕。銀鐲內(nèi)側(cè)的寧安紋正在滲血，與她腰間半塊鳳符的裂痕分毫不差。

"喀嚓——"

窗欞傳來細微響動，蕭灼的玄鐵劍鞘挑開鮫綃帳。他今日未戴面具，蒼白下頜沾著新鮮血漬，白綾纏裹的右手垂著截漆黑鎖鏈。

"刑獄司地牢塌了。"鎖鏈突然纏上蘇霓腳踝，寒意刺得鱗紋發(fā)燙，"勞煩娘娘認認尸。"

地牢殘垣間浮動著腥甜的蓮香，十七具尸首的脊骨皆被抽空。

蘇霓踩過碎骨時，腰間鳳符突然灼如烙鐵。蕭灼劍尖挑起半幅殘破的孩童襁褓，寧安紋在血污中忽明忽暗。她倒退半步，后腰鱗紋驟然緊縮，竟與最近那具尸首頸側(cè)殘鱗產(chǎn)生共鳴。

"這些是永和三年出生的祭品。"蕭灼的白綾拂過她戰(zhàn)栗的脊背，"與娘娘同齡。"

驚雷炸響的剎那，蘇霓看見自己掌心鉆出赤金絲線，正將滿地碎骨拼成鳳凰展翅的圖騰。素娥的尖叫從背后傳來，小宮女舉著的火把照亮了殘垣深處的銘文——"寧安"二字下赫然刻著她的生辰八字。

子時更漏混著鎖鏈拖地聲逼近時，蘇霓在銅鏡里看見了自己扭曲的倒影。

脊背鱗紋已蔓延至頸側(cè)，與眼尾殘存的金箔形成詭異呼應(yīng)。素娥捧著的新制嫁衣綴滿寧安紋，銀剪劃過緞面時帶起細碎金芒。

"明日封后大典......"小宮女的聲音像浸在冰水里，"攝政王命奴婢為娘娘更衣。"

蘇霓突然掐住素娥下巴，從宮女舌底摳出粒帶血的玉珠。珠子裂開的瞬間，棲梧宮所有銅鏡同時映出蕭灼的身影——玄甲人站在漫天星斗之間，腳下踩著由寧安玉玨鋪就的銀河。

"原來如此。"她碾碎玉珠任鮮血染紅嫁衣，"這局棋，本宮接下了。"

封后大典的晨鐘撞碎薄霧時，蘇霓咽下了第三盞噬骨香。

香灰在喉間化作金線，縫合著不斷剝落的朱砂痣。她踩著欽天監(jiān)頭骨鋪就的御道走向祭壇，聽見觀禮人群中壓抑的抽氣聲——華蓋投下的陰影里，她的嫁衣正滲出蛛網(wǎng)般的血痕。

"跪——"

蕭灼的玄鐵劍橫在她頸間，白綾卻纏住她顫抖的指尖。當祭壇青銅鼎燃起幽藍火焰時，蘇霓突然奪過禮官手中的寧安玉璧，狠狠砸向自己心口。

"咔嚓！"

玉璧裂成兩半的瞬間，她脊背鱗紋暴長，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化作赤金羽翼。蕭灼的劍鋒刺入她肩胛時，大典禮樂突然轉(zhuǎn)為葬曲，觀鳳臺廢墟方向傳來萬鬼同哭的哀鳴。

暮色吞噬最后一縷天光時，蘇霓在劇痛中數(shù)清了羽翼上的三百六十片鱗羽。

每片羽鱗都刻著陌生的寧安紋，隨著呼吸明滅如星子。蕭灼的白綾浸滿兩人交融的血，正將她破碎的嫁衣與他的玄甲纏成死結(jié)。

"娘娘可知......"他咬破她頸側(cè)鱗紋，咽下金血的聲音如同啜飲鴆酒，"噬骨香里淬著本王的血？"

棲梧宮突然地動山搖，素娥撞開殿門時，小宮女七竅爬出的赤金絲線正將夜空織成巨網(wǎng)。蘇霓望著銅鏡里徹底碎裂的朱砂痣，聽見自己血肉里響起鎖鏈崩斷的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