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8日,陰轉小雨
許昭在程野書包里發(fā)現了放棄治療同意書。
那張紙夾在《臨床醫(yī)學概論》里,簽字欄已經寫好程野的名字,墨水暈開一小片,像干涸的血跡。許昭盯著"自愿放棄積極搶救"那幾個字看了很久,直到聽見身后鑰匙轉動的聲音。
"看夠了?"
程野拎著塑料袋站在門口,身上帶著醫(y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他走過來抽走文件,順手把塑料袋扔給許昭:"給你。"
袋子里是嶄新的右耳助聽器。
"我咨詢過醫(yī)生,"程野擰開礦泉水猛灌半瓶,"你這種進行性聽力下降,越早干預效果越好。"
許昭攥著助聽器盒子:"哪來的錢?"
"獎學金。"程野把放棄治療同意書折好塞進錢包,"反正保送清華了,也用不上。"
窗外的雨突然變大,雨滴砸在空調外機上,像誰在敲摩斯密碼。
午休時間,天臺
程野嚼著薄荷糖給許昭戴助聽器。他的手指很暖,碰到許昭耳廓時卻抖得厲害。
"疼就說。"程野的聲音透過新助聽器傳來,比平時更清晰。
許昭搖頭。右耳突然涌入雨聲、風聲、程野的呼吸聲,還有遠處操場打籃球的喧鬧——已經五年沒聽過這么完整的世界了。
"能聽見嗎?"程野問。
許昭點頭,喉結動了動:"……謝謝。"
程野突然笑了:"原來你右耳聽人說話是這樣的。"他湊近那只新助聽器,氣息燙得許昭一顫,"像隔著層毛玻璃。"
許昭的耳尖紅得能滴血。
下午第三節(jié)課,醫(yī)院來電
程野沖出去時撞翻了課桌,佛珠在門框上磕斷線。許昭蹲下去一顆顆撿,發(fā)現每顆珠子都刻著細小的字——"平安""健康""長命百歲"。
林小滿幫忙撿起最后一顆:"程叔叔親手刻的,他生病前是工藝美院的老師。"
許昭攥著佛珠想起程父枯瘦的手,那雙手曾經能雕出108顆完美無缺的木珠。
傍晚,ICU外
程野坐在藍色塑料椅上吃盒飯,腳邊堆著空咖啡罐。許昭把穿好的佛珠還給他,程野搖頭:"先放你那兒。"
監(jiān)護儀的聲音隔著玻璃傳來,程父的呼吸像破舊的風箱。
"醫(yī)生說就這兩天了。"程野掰開一次性筷子,"你要不先回去?"
許昭拿出新助聽器戴上:"現在我能聽清你說什么了。"
程野的筷子停在半空。
深夜23:47
程父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他摸著程野的頭說了什么,許昭透過玻璃看見老人手腕上的住院帶——上面寫著"程野"的聯系電話。
程野出來時眼睛紅得嚇人,手里攥著皺巴巴的糖紙:"他問我保送材料交沒交……最后還惦記這個。"
許昭遞給他熱牛奶。程野沒接,突然把臉埋進許昭肩窩:"讓我靠五分鐘。"
新助聽器讓許昭聽見程野壓抑的抽氣聲,像受傷的小動物。他猶豫著抬手,輕輕拍程野的后背,摸到凸起的肩胛骨。
監(jiān)護儀突然響起尖銳的警報。
10月29日,凌晨1:23
死亡證明上的墨跡還沒干。程野平靜地收拾遺物,把父親的老花鏡和沒雕完的木珠放進紙箱。許昭站在窗邊,看銀杏葉在夜雨里一片片掉光。
"給你。"程野突然遞來一個信封,"我爸留給你的。"
里面是張舊照片——年輕的程父站在領獎臺上,身旁的運動員胸牌寫著"陳建國"。照片背面有新添的鋼筆字:【那槍沒問題,是我配的營養(yǎng)劑有問題。對不起】
許昭抬頭,程野已經抱著紙箱走進雨里。他的背影在路燈下顯得單薄,白襯衫被雨淋透,像張正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