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甬道像一條冰冷的蛇纏繞著楚明凰。她吐出嘴里混著血絲的紙漿，手肘滲磚縫間交替前進。腐木與鼠糞的氣味灌入鼻腔，膝蓋早已磨破的布料又添了幾道新鮮裂口鐵鏈的輕響從前方拐角傳來。

"婉兒？"她壓著嗓子喚道，喉間還殘留著桂花糕的甜腥?；貞氖且宦暯饘倥鲎驳拇囗憽桃婚L，正是她們在浣衣房約定的暗號。

拐角處的空間豁然開闊。月光從頭頂的通風斜切下來，照亮林婉兒被鐵鏈鎖住的腳踝。藍衣丫鬟的嘴被布條勒，脖頸動脈處抵著一柄泛青光的匕首。持刀人背對著楚明凰，銅符在陰影中泛著冷光。

"三更梆子響過兩次了。"林婉兒突然開口，布條勒出的血痕隨著嘴唇開合加深，"姑娘不該來。"她的眼珠拼命往右轉，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顫動的陰影。

楚明凰的指甲摳進掌心舊傷。順著林婉兒的視線，她看見右側賬架第三層擺著藍皮冊子——封皮燙金的"永隆四年漕運"幾個字正在月光下流淌。銅鑰匙在袖袋發(fā)燙，她摸到鑰匙齒的缺刻正好對應賬冊鎖扣的紋路。

黑影突然轉身。楚明凰貼地滾進賬架底部，后腦擦過對方揚起的袍角。沉水香混著鐵銹味灌進肺里，她看見黑影靴跟上沾著朱砂——與賬冊涂改處的印泥同色。通風透下的月光移動了半寸，照亮賬架底部一道新鮮劃痕：三道平行線，末端帶著向下的彎鉤。

母親留下的密檔在腦海中展開。楚明凰的指尖在潮濕的地面劃拉，復式記賬法的數字在泥灰上浮現又抹去。永隆河道維護費四千二百兩，實際支出應是......她的瞳孔驟然收縮——賬架上的缺口數正好對應被私吞的軍械數目。

"咔嗒。"\

銅鑰匙鎖眼的聲響黑影猛然回頭楚明凰已經掀開封皮，月光下墨跡的滲透紋路像蛛網般清晰。朱砂圈出的"趙"字旁邊，新增的批注墨色明顯偏藍——這是戶部左侍郎特有的松煙墨。

黑影的匕首突然調轉方向。楚明凰聽見利刃破空的尖嘯，賬冊卻先一步被拋向空中。紙頁翻飛間，她看清了被撕掉的那頁殘留的紙纖維——正是母親密檔里記載的龍紋火器圖樣。

"走水了！"\

上層突然傳來嘶吼。橘火舌順著賬架竄上來，熱浪掀飛了楚明凰束發(fā)的布條。黑影在火光中顯出真容——右眉骨上的刀疤與戶部值房見過的趙府管家分毫不差。

酒壇碎裂聲從頭頂響琥珀色的液體潑賬冊上，墨跡遇酒立刻暈染成詭異的。楚明凰趁機撲向林婉兒，銅鑰匙劃過鐵鏈迸出火星。

"第三塊磚！"\

蕭景琰的聲音混著瓦礫砸下來。他倒掛在通風口，烏木算盤垂下的絲絳正過楚明凰鼻尖。十三檔算珠全部停在"五的位置——這是母親教過的漕暗號，代表東南角有逃生通道。

鐵鏈應聲而斷。林婉兒扯掉嘴里的布條，帶血的唾沫噴在楚明凰耳畔："龍紋燭臺可轉三圈......"話音未落，整面賬架突然向內。暗格開的瞬間，楚明凰看見一角明黃——五爪金龍的鱗片在火光中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蕭景琰的算盤突然過來。三顆包銅的算珠精準擊中管家持刀的手腕，另外十顆呈扇形封住退路。酒葫蘆從他腰間墜落，潑灑的液體遇火即燃，在密庫地面燒出一條扭曲的火線。

"子時三刻......林婉兒踉蹌著抓住楚明凰的衣袖，指甲掐進她臂上的舊傷，"燭臺轉三圈會露出......"\

屋頂突然塌下一角。燃燒的砸在暗格前，袍衣角在熱浪中翻卷如活物。楚明凰拽著林婉兒滾向東南角，后頸突然觸到冰涼的石板——正是蕭景琰算珠指示的第三塊地磚。

管家咆哮著沖過火墻。淬毒的匕首離林婉兒后背只剩半寸時，烏木算盤從通風口激射而下，根橫梁全部彈出，像牢籠般將黑影卡死在燃燒的賬架前。

"柴房老鼠......"蕭景琰的聲音突然貼近耳畔，帶著酒氣的呼吸燙得楚明凰一顫，"......該回洞了。"他的覆上她按著地磚的手背，兩人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磚面凹槽里。

地磚轟然下沉。失重感襲來的剎那，楚明凰看見管家在火中撕開前襟——胸膛上紋著的五爪金龍正被烈焰吞噬。墜落中她死死攥住那本染血的賬冊，林婉兒的聲音從下方黑暗中浮上來："燭臺轉三圈會露出密道......"

潮濕的冷風突然撲面而來。楚明凰跌進一條暗河，漂浮的賬冊在漩渦中打轉。她拼命去抓，指尖卻只一角正在融化的明黃布料蕭景琰的頭突然從水里冒出來，濕發(fā)貼在額前，眼里哪有半分醉意。

"龍紋燭臺......"他掰開她緊握的拳頭，將半枚青銅鑰匙按進她掌心的傷口，"......在趙府祠堂。"鑰匙齒尖的缺刻正與地磚凹槽嚴絲合縫。暗流突然轉向，凰的視野最后被藍色填滿——林婉兒漂遠的袖袋里，露出半截繪著燭臺構造圖的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