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筒的金屬鎖舌在林硯的美工刀下發(fā)出細微的"咔嗒"聲。野貓從圍墻上驚起,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里收縮成線。收發(fā)鐵門推開時,鉸鏈的呻吟像垂死者的嘆息,百葉窗將月光切割成柵欄狀的陰影,橫亙在林硯的球鞋與滿地積灰的信件之間。
指尖觸到那個信封時,熒光綠的logo正在黑暗里微弱地呼吸。許星遙投進去的這封信比想象中厚實,邊緣有被雨水洇濕又干透的波浪形皺褶。林硯用牙齒咬住手機,冷光在信封表面游走,照亮"市立美術用品專營"的燙金字體——這不是他預想中的畫具店優(yōu)惠券。
巡夜手電光柱突然掃過窗外。林硯把整疊信件塞進校服,后背撞上鐵柜的悶響驚飛了縫隙里的蜘蛛。某張紙片從信封滑落,像斷翅的蛾子飄向地面。他蹲下去抓膝蓋壓到拆信刀銹蝕的刃口,淡綠色的紙張在月光下顯出急診室特有的慘白。
"第三頸椎縫合術......許星遙......15歲4個月......"
病歷單上的日期讓林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正是初三那年梅雨季,他在小巷被三個職高生堵,而許遙像頭受傷的狼崽般沖進來那天紙面右下角有個模糊的血指印,旁邊標注著"第三次縫針"。
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震動。林硯手一抖,整排檔案架像多米諾骨牌般傾倒,紙頁雪崩似的淹沒腳踝。急診單被氣流掀起,蝴蝶般飛向通風管道。他撲過去時撞翻了消防器材箱,滅火器滾落的聲音在走廊盡頭激起回聲。
通風井的金屬網(wǎng)格硌得掌心發(fā)麻。林硯看著那張紙片在氣流中旋轉,每一次快要抓住時,排風扇的轟鳴就把它推向更深處。汗水眉骨滴進眼睛,恍惚間他看見病歷背面還有字——"患者述:玻璃劃傷后頸時,聽見被保護者喊了聲'哥'"。
儲物箱翻倒的巨響震碎了月光。活頁夾爆開的瞬間,泛黃的照片像受驚的群散飛舞。林硯跪在一地紙頁間,看見六歲的自己正在小學入學式上啃飯團,腮幫鼓得像倉鼠。照片邊緣用鉛筆標注著"2012.9.1 第一次見他笑"。
更多影像從指縫間漏下。他踮腳夠美術室窗臺上的顏料罐他在運動會摔倒時緊的創(chuàng)可貼,他初三畢業(yè)典禮上被風吹起的領帶——每張背面都標著精確到分鐘的拍攝時間。最新那張還帶著打印機余溫,正是今天傍晚他蹲在便利店對面時,雨水在發(fā)梢凝成銀線的瞬間。
月光突然移動,照亮儲物柜最深處。牛皮紙信封里整整齊齊碼著按年份分類的相冊,最早那本扉頁上貼著泛黃的便簽:"第一天當他的同班同學,他分了我半塊橡皮。原來保護一個人,是從記住他所有害怕的東西開始。"
林硯的指甲陷進掌心。上周失蹤又出現(xiàn)的狼毫筆,昨天畫具箱里多出的銅版紙,甚至去年冬天那場高燒時出現(xiàn)在課桌里的退燒貼——所有零散的疑惑突然在胃里凝結成鉛塊。通風管道的鐵網(wǎng)在他頭頂嗡嗡震顫,像某種巨大生物的心跳。
照片堆里突然滑出半張撕破的掛號單。林硯用發(fā)抖的手指拼湊著殘片,"清創(chuàng)縫合"四個字下面,醫(yī)生潦草地寫著:"患者拒絕麻醉,要求保持清醒觀察被保護者安全狀況。"
收發(fā)室窗外傳來樹枝折斷的脆響。林硯條件反射地把照片回信封,卻摸到內(nèi)層還有東西——塑封袋里裝著條褪色的紅繩,正是兩年前被職高生扯斷的那條。銅制的星星吊墜已經(jīng)重新好,翻轉時露出內(nèi)側的刻痕:"別怕,哥在。"
月光突然被云層吞沒。黑暗中,林硯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遠處教學樓上,許星遙翻墻時金屬網(wǎng)晃動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