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擊著電臺大樓的玻璃幕墻,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彈奏無序的樂章。我抱著一疊剛打印好的節(jié)目單匆匆穿過走廊,潮濕的制服襯衫黏在后背上。天氣預報說這場暴雨會持續(xù)整晚,這意味著今晚的夜班又要伴著雨聲度過了。
拐角處突然傳來"砰"的一聲悶響,緊接著是紙張散落的沙沙聲。我下意識伸手去扶,卻抓到一把濕漉漉的黑色雨傘。傘的主人比我高出大半個頭,米色毛衣上沾著雨水,左臉頰嘴角下的位置有顆小痣。
夏梔"抱歉,我——"
羅景文"沒事,我——"
我們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他眨了眨眼,睫毛上還掛著雨珠。這張臉莫名有些熟悉,但我想不起在哪里見過。直到他彎腰去撿散落的樂譜,看著他的頭頂,記憶突然閃回兩周前的深夜,那個走錯導播間的音樂人。當時他戴著衛(wèi)衣帽子,整個人像團模糊的剪影,唯有指尖的繭和那把低沉的嗓音給我留下印象。此刻站在燈光下的他輪廓分明,左臉那顆小痣隨著說話時微微牽動,像某種隱晦的摩斯密碼。
夏梔"又迷路了?"
我撿起最后一張樂譜遞給他,上面寫著《雨夜變奏曲》。他接過樂譜時手指輕顫,紙張邊緣立刻暈開一小片水漬。
羅景文"這次沒走錯。"(聲音里帶著笑意)"是來補錄和聲的。"(說著從背包里拿出張CD)"上次的demo,重新混音過了。"
CD盒上貼著便簽:【給深夜的守夜人——羅景文】。字跡工整得不像音樂人,倒像圖書館管理員。走廊盡頭傳來制作人的呼喊聲。他匆忙把雨傘塞給我
羅景文"這個借你!"(轉身跑出幾步又折返 從樂譜夾層抽出一張票放在CD盒上)"周末的livehouse,如果有空..."
票根被雨水打濕了一角,但"羅景文首次專場演出"幾個字依然清晰,我站在原地望著他跑遠的背影。當晚的《失眠者頻率》臨時加了特別環(huán)節(jié)。我把他留下的CD放進播放器,鋼琴前奏流出的瞬間,導播間的玻璃突然被閃電照亮。雷聲轟鳴中,耳機里傳來兩周前那個模糊的嗓音
羅景文"這首歌寫給某個深夜還亮著燈的房間。"
歌曲放到三分半時,我鬼使神差地對著麥克風說
夏梔"此刻正在收聽的羅先生,你的雨傘還在導播間。"
說完立刻掐掉信號,心跳聲大得仿佛蓋過了暴雨。凌晨四點下班時,雨已經小了很多。我撐開那把黑色長柄傘,發(fā)現傘骨上刻著小小的"L.J.W"——他名字的縮寫。傘柄殘留著淡淡的香氣,和CD內頁標注的"香水:Cedar Wood"對上了號。
周末的livehouse比想象中擁擠。我站在最后一排,看著舞臺上的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左臉側那顆小痣在頂燈下時隱時現。唱到中場時,他忽然調整麥克風架的高度
羅景文"接下來這首歌,要感謝一位借我燈光的朋友。"
《午夜頻率》的前奏響起時,全場亮起手機星光。而我握在手里的雨傘突然變得滾燙——傘柄內側不知何時被刻了行小字:【52Hz的鯨魚找到了它的聲納】。演出結束后,我在后臺通道遇見了他。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見到我時他明顯怔住,手里的東西掉下也沒察覺。
夏梔"傘...還你。"
我遞出那把黑色長柄傘。他沒有接,而是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傘柄上新刻的字
羅景文"你知道鯨魚是靠聲波交流的吧?"左臉的痣隨著微笑微微上揚,"我最近在寫新歌,缺個聽眾。"
夜風裹挾著雨后的潮濕撲面而來。遠處傳來工作人員的呼喊聲,舞臺燈光一盞接一盞熄滅。在最后那盞燈暗下的瞬間,我聽見自己說
夏梔"導播間永遠亮著燈。"
后來那把傘一直放在我家玄關。每當雨天,他總會故意不帶傘來找我借,就像我總會"不小心"把導播間的備用鑰匙落在CD架上。而那顆長在他左臉側的小痣,成了我最熟悉的——在無數個相擁而眠的深夜,我的嘴唇總能準確找到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