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臘月的風(fēng)卷著雪粒子,刮得天蟾舞臺的紅燈籠噼啪作響。后臺化妝間里,京劇名角"金牡丹"正對著鏡子描眉,水鉆頭面在煤油燈下閃著碎光,突然——她脖頸一歪,鮮紅的血珠滲進(jìn)戲服的盤金繡里,那頂價(jià)值連城的血繡鳳冠從頭上滑落,砸在青石板上,發(fā)出詭異的悶響。
喬楚生撞開化妝間門時(shí),皮靴碾碎了門口的雪花。他穿著墨色羊絨大衣,寬肩將衣料撐得筆挺,腰間皮帶勒出勁瘦的弧度,指尖的銀質(zhì)袖扣在昏暗光線下閃了閃。路垚跟在身后,白圍巾裹得只剩雙眼睛,金筆在掌心呵著熱氣:"探長,這鳳冠上的血繡用的是人血吧?針腳這么密,跟縫尸袋似的。"
死者金牡丹的脖頸處有細(xì)如發(fā)絲的勒痕,鳳冠的珍珠流蘇上掛著半根黑色發(fā)絲。路垚蹲下身,金筆戳了戳鳳冠邊緣的翡翠珠——那珠子上刻著朵極小的梅花,正是青龍幫分舵的標(biāo)記。"探長,"他推了推眼鏡,"這鳳冠是前清肅親王家的舊物,十年前被盜,怎么會出現(xiàn)在金牡丹頭上?"
喬楚生接過鳳冠,指尖觸到冰涼的翡翠,突然想起三年前青龍幫碼頭爆炸案的物證——當(dāng)時(shí)打撈上來的半截玉佩上,也刻著相似的梅花紋。他皺眉:"金牡丹昨晚跟誰見過面?"
"跟戲班武生趙天雷,"老周捧著記錄本跑過來,"兩人為了分賬吵過架,趙天雷還揚(yáng)言要砸了她的鳳冠。"正說著,戲樓天井里突然傳來慘叫,眾人沖出去,見趙天雷吊在戲臺的大幕布上,脖頸纏著紅色水袖,腳尖點(diǎn)著幅潑墨山水,畫上用鮮血寫著"血債血償"。
路垚看著畫上的血跡,突然笑了:"探長,這血是牛血,兇手在玩障眼法。你看趙天雷的手指——指甲縫里有金粉,跟金牡丹戲服上的一模一樣,但他袖口沾著的卻是……法國香水?"
"香水是'露蘭姬娜'的夜皇后,"路垚蹲在趙天雷尸體旁,金筆挑起他袖口的蕾絲,"這袖口是西洋貨,跟武生行頭不搭。探長,你記不記得百樂門翡翠案和醫(yī)學(xué)院綠斑案,都出現(xiàn)過這牌子的香水?"
喬楚生看著他蹲在雪地里的背影,白圍巾拖在地上,突然伸手將人拽起來:"地上涼。"他說話時(shí),目光掃過路垚凍得發(fā)紅的鼻尖,下意識將自己的圍巾分了一半過去。
路垚躲開,晃了晃金筆:"探長,我有個(gè)好主意——今晚的壓軸戲《霸王別姬》,我來扮虞姬,引兇手出來。"他眼睛發(fā)亮,"金牡丹死時(shí)正在扮戲,兇手肯定會在戲臺動手腳。"
喬楚生皺眉:"你知道虞姬的戲服有多麻煩嗎?"
"知道啊,"路垚站起身,拍了拍棉袍上的雪,"不就是貼片子、勒頭、穿厚底靴嘛,我在康橋大學(xué)演過《牡丹亭》,比這復(fù)雜多了。"他湊近喬楚生,鼻尖幾乎碰到對方衣領(lǐng),"探長要是不放心,可以扮成霸王,在臺上護(hù)著我。"
喬楚生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喉結(jié)滾動,最終還是松口:"不準(zhǔn)胡鬧。"
半小時(shí)后,路垚坐在化妝鏡前,任由梳頭師傅給他貼片子。黑色假發(fā)網(wǎng)勒得他額頭發(fā)疼,卻還在對著鏡子比劃:"探長,你看我這柳葉眉,是不是比金牡丹還俏?"
喬楚生靠在門框上,看著他穿一身水袖戲服的樣子——月白色軟緞襯得他膚色更白,腰肢被勒得只有盈盈一握,頭上的點(diǎn)翠頭面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像只偷穿戲服的貓。"喬楚生冷哼,卻走上前,伸手調(diào)整他歪掉的鬢角,指尖觸到他溫?zé)岬钠つw。
路垚仰頭看他,睫毛掃過喬楚生的指尖:"探長這手法,比梳頭師傅還專業(yè),是不是偷偷學(xué)過?"
喬楚生沒說話,只是替他系緊了戲服的腰帶,指尖劃過他腰側(cè),引得路垚輕笑出聲。后臺的煤油燈忽明忽暗,映著兩人靠近的身影,空氣中彌漫著油彩和雪松香的味道。
《霸王別姬》開鑼時(shí),戲樓里座無虛席。路垚踩著厚底靴走上臺,水袖揚(yáng)起的瞬間,喬楚生握槍的手緊了緊。他穿著黑色靠旗,扮成霸王的模樣,肩甲襯得身形更加高大,目光寸步不離臺上的人。
唱到"漢兵已略地"時(shí),路垚按劇本拔出寶劍,突然感覺劍柄不對勁——里面藏著枚微型炸彈!他瞳孔驟縮,余光看見臺柱后閃過道黑影。喬楚生反應(yīng)極快,縱身躍上戲臺,用靠旗擋住路垚,同時(shí)揮劍砍向黑影!
"鐺"的一聲,火星四濺。黑影穿著夜行衣,手里拿著枚鳳冠——正是金牡丹那頂!路垚趁機(jī)按下劍柄上的警報(bào)器,戲樓瞬間亮起警燈。黑影見狀不妙,甩出一把毒針,喬楚生側(cè)身躲開,卻感覺腰間一麻——被針劃破了皮肉!
"探長!"路垚驚呼,水袖揚(yáng)起纏住黑影手腕。喬楚生強(qiáng)忍疼痛,一拳打在黑影面門,揭開面具——竟然是戲班班主!他手里的鳳冠"哐當(dāng)"落地,露出里面暗藏的夾層——裝滿了鴉片!
"肅親王家的鳳冠里藏鴉片,"路垚蹲在地上,金筆挑起鴉片膏,"金牡丹發(fā)現(xiàn)了秘密,被你滅口,趙天雷撞破真相,也被你害死。探長,你看這鴉片膏上的梅花印,跟青龍幫的貨一模一樣。"
喬楚生捂著腰間的傷口,血透過靠旗滲出來:"班主跟青龍幫勾結(jié),利用戲班走私鴉片。"他話沒說完,突然眼前一黑,被路垚扶住。
后臺化妝間里,路垚用酒精棉幫喬楚生擦拭傷口,棉片擦過皮肉翻卷的地方,引得喬楚生肌肉緊繃。"探長,這毒針上有曼陀羅,"路垚的聲音放軟,"下次不準(zhǔn)再這么沖動。"
喬楚生沒說話,只是從懷里摸出個(gè)小盒子,塞進(jìn)路垚手里:"賠你的白圍巾。"
路垚打開盒子,里面是條煙灰色的羊絨圍巾,邊緣繡著細(xì)密的雪松圖案。他突然想起今早喬楚生在衣柜前猶豫的樣子,耳根微熱,卻故意挑眉:"探長這審美,跟老周有得一拼。"
喬楚生看著他泛紅的耳尖,突然笑了。他伸手,將圍巾圍在路垚脖子上,指尖劃過他的喉結(jié):"戲服脫了沒?外面下雪了。"
路垚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穿著月白色的戲服,頭上的點(diǎn)翠頭面還在晃悠。他晃了晃金筆:"探長幫我卸頭面?"
喬楚生無奈,只好動手幫他拆片子。手指觸到他頭皮時(shí),路垚突然笑出聲:"探長手這么粗,還能做這細(xì)活?"
"閉嘴。"喬楚生耳根泛紅,卻小心翼翼地解開假發(fā)網(wǎng)。路垚仰著頭看他,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雪松香,突然覺得這戲樓的后臺也格外溫暖。
卸完頭面,路垚換上自己的衣服,跟著喬楚生走出戲樓。雪下得更大了,兩人的腳印很快被覆蓋。路垚看著喬楚生裹緊大衣的樣子,突然說:"探長,你剛才扮霸王的時(shí)候,比真的楚霸王還威風(fēng)。"
喬楚生低頭看他,雪光映著他的側(cè)臉:"那虞姬呢?"
"虞姬啊,"路垚笑起來,伸手握住喬楚生的手,"虞姬覺得,霸王的掌心比暖爐還熱。"他的指尖冰涼,喬楚生下意識收緊手指,將他的手整個(gè)包在掌心。
雪粒子打在臉上生疼,路垚卻覺得心里暖暖的。他看著喬楚生被雪打濕的發(fā)梢,突然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喬楚生身體一僵,低頭看他。路垚的眼睛在雪光中亮晶晶的,嘴角上揚(yáng),露出狡黠的笑。喬楚生深吸一口氣,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胡鬧。"
"探長才胡鬧,"路垚抓住他的手腕,將掌心貼在自己胸口,"你看,因?yàn)樘介L救我,我的心跳到現(xiàn)在都沒停呢。"
喬楚生能清晰地感受到掌下的心跳,強(qiáng)勁而有力,如同他自己的心跳般,在雪夜里共振。他看著路垚泛紅的臉頰,突然覺得這申城的冬雪也格外溫柔。
"路垚,"他低聲說,"以后別再離危險(xiǎn)那么近。"
"知道啦,"路垚靠在他肩上,聲音悶悶的,"但探長會保護(hù)我,對不對?"
"對。"喬楚生握緊他的手,"永遠(yuǎn)保護(hù)你。"
兩人走在雪夜里,身后的天蟾舞臺漸漸遠(yuǎn)去,留下兩串交疊的腳印,延伸向燈火通明的霞飛路。路垚看著喬楚生的側(cè)臉,突然覺得,這民國的奇案再多,只要身邊有這個(gè)人在,就永遠(yuǎn)充滿了溫暖與希望。
至于下一個(gè)案件會在哪里,又會遇到什么離奇的事……
路垚勾了勾嘴角,將臉埋進(jìn)喬楚生的肩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