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陽光透過工作室的落地窗,在林微雨的畫架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正對著電腦調(diào)整新繪本的配色,屏幕上跳躍的色塊映著她眼下淡淡的青影——為了趕在行業(yè)展會前完成終稿,她已經(jīng)熬了三個通宵。桌上的陶瓷杯里,冷掉的咖啡沉底,杯壁上還留著昨晚無意識畫下的星星輪廓。
"雨姐,展會的展位圖發(fā)來了。"助理小夏探進頭,"咱們在A區(qū)17號,隔壁就是'星軌文化',聽說他們老板是業(yè)內(nèi)大佬呢。"
林微雨握著數(shù)位筆的手頓了頓。"星軌文化"——這個名字像枚生銹的圖釘,輕輕叩擊著她記憶深處的門板。她想起七年前那個雪夜,沈星河朋友圈里的定位正是"星軌咖啡",那時白若溪剛官宣懷孕,而她正在畫室燒掉最后一疊畫著他側(cè)臉的速寫。
"知道了。"她按下保存鍵,聲音聽不出情緒。
展會開幕那天,展廳里人聲鼎沸。林微雨站在自己的展位后,看著印有"林微雨插畫作品集"的易拉寶,忽然想起高中時第一次在黑板報上署名的情景。那時沈星河站在梯子上幫她扶著顏料桶,陽光穿過他的指縫,在她手背上落下細(xì)碎的光斑。
"林老師,您的繪本《昨日青空》賣得特別好!"小夏抱著一摞簽售本跑過來,"剛才有位先生買了十本,說要送給女兒當(dāng)生日禮物呢。"
林微雨接過筆,指尖剛觸到扉頁,抬眼就看見不遠(yuǎn)處的人群中,沈星河正推著嬰兒車走來。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西裝,袖口露出一塊低調(diào)的腕表,比七年前更顯成熟穩(wěn)重。嬰兒車?yán)锏男∨⒃p馬尾,正伸手去夠他西裝上的口袋巾,白若溪跟在旁邊,穿著淡藍色的連衣裙,孕后的溫婉氣質(zhì)讓她整個人都發(fā)著光。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林微雨看見沈星河的目光掃過展位,在看到她的瞬間,有過零點幾秒的訝異。他停下腳步,對白若溪說了句什么,然后推著嬰兒車走了過來。
"林微雨?"他站在展位前,聲音比記憶中更低沉些,"好久不見。"
小女孩好奇地盯著林微雨畫架上的貓咪擺件,伸手去抓。林微雨下意識想躲,卻被白若溪溫柔地握住了手:"暖暖,不能亂碰阿姨的東西哦。"她的指尖溫暖干燥,帶著淡淡的護手霜香味,"林老師,我們家先生特別喜歡您的畫,說您的風(fēng)格很像他一位……老朋友。"
林微雨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向沈星河,他正低頭幫女兒整理被風(fēng)吹亂的劉海,側(cè)臉的線條在展廳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是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fā)顫,"謝謝喜歡。"
"《昨日青空》里那個總坐在窗邊的少年,"沈星河忽然開口,目光落在畫冊封面,"很像我高中時的樣子。"
空氣瞬間凝固。林微雨感覺小夏在旁邊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攥緊了手中的鋼筆,筆尖在掌心留下一個淺淺的凹痕。畫冊封面上,少年的側(cè)臉輪廓被夕陽鍍著金邊,校服領(lǐng)口處隱約可見一顆用細(xì)筆勾勒的星子——那是她藏了十年的秘密。
"是嗎?"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可能……很多人都有過那樣的時光吧。"
白若溪適時地接過話頭,指著嬰兒車?yán)锏呐Φ溃?林老師,我們家暖暖最喜歡看您畫的小貓了,能不能麻煩您簽個名?"她遞過來的畫冊里,夾著一張泛黃的便簽紙,上面是林微雨高中時隨手畫的簡筆畫——一只追著自己尾巴轉(zhuǎn)的小貓,旁邊歪歪扭扭寫著"送給沈星河",卻被她用修正液涂掉了。
林微雨的指尖觸到那張便簽紙,像觸到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她看見沈星河的目光落在修正液的痕跡上,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漫長,展廳里的喧囂仿佛都退到了遠(yuǎn)處,只剩下她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當(dāng)然可以。"她拿起筆,在扉頁上寫下"祝暖暖小朋友健康快樂",然后頓了頓,在落款處畫了一顆小小的星星。
沈星河接過畫冊,指尖擦過那顆星子時,停頓了半秒。"謝謝。"他抬眼看她,目光里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卻又很快被成熟的客套覆蓋,"林老師,不打擾您工作了。"
"嗯,慢走。"林微雨看著他們一家三口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沈星河推著嬰兒車的動作熟練而溫柔,白若溪時不時低頭和女兒說話,暖暖伸著小手去抓爸爸的頭發(fā),一家三口的身影在人群中顯得格外和諧。
直到他們消失在拐角,林微雨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小夏遞過來一瓶水,小心翼翼地問:"雨姐,剛才那是……?"
"沒什么。"她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下眼底的熱意,"只是一位……很久不見的同學(xué)。"
下午閉展時,林微雨在展位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白色的信封。信封上沒有署名,里面只有一張折疊整齊的便簽紙,上面是沈星河熟悉的字跡:"高中時的黑板報,謝謝你。還有,畫得很好。"
便簽紙的右下角,畫著一顆和她剛才簽售時畫的一模一樣的星星。
林微雨捏著那張紙,站在漸漸空蕩的展廳里,忽然笑了。原來他都知道。知道那個藏在黑板報角落里的星子,知道畫冊封面上的少年原型,甚至知道那張被修正液涂掉的便簽??赡怯衷鯓幽??就像這顆遲來十年的星星,終究只能落在畫紙的角落,成不了照亮彼此世界的光。
她將便簽紙小心地夾進自己的速寫本,那里面再也沒有沈星河的畫像,只有形形色色的城市風(fēng)景和陌生人的笑臉。走出展館時,夕陽正將天空染成溫柔的橘粉色,她拿出手機,給許佳琪發(fā)了條消息:"我好像……真的放下了。"
消息發(fā)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時,她看見沈星河的朋友圈更新了動態(tài)。照片里,暖暖正抱著那本簽售的畫冊,指著封面上的少年笑得燦爛,白若溪靠在沈星河肩上,眼里映著女兒的笑臉。配文是:"偶遇高中同學(xué)的畫展,女兒很喜歡。"
林微雨看著那張照片,輕輕點了個贊。然后她關(guān)掉朋友圈,抬頭望向被夕陽染紅的天空。遠(yuǎn)處有歸鳥掠過,翅膀劃破云層,留下一道短暫的痕跡。
她知道,有些告白,即使說出口,也早已過了時效。有些喜歡,就像畫架上干透的顏料,曾經(jīng)鮮艷濃烈,最終也只能化作塵埃里的余燼。而她能做的,就是拾起這些余燼,將它們研成粉末,融入新的畫作里,畫出屬于自己的,沒有星河的晴空。
至于沈星河,就讓他成為《昨日青空》里那個永遠(yuǎn)坐在窗邊的少年吧,在畫紙的世界里,他會永遠(yuǎn)沐浴著十七歲的陽光,而她,也終于可以轉(zhuǎn)身,走向?qū)儆谧约旱?,萬里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