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同意書攤在膝頭,鋼筆尖懸在"家屬簽字"處遲遲落不下去。她躺在無菌病房里,戴著呼吸面罩的樣子像片隨時會被風吹散的枯葉。醫(yī)生說匹配的腎源很快就能就位,但她的身體狀況根本撐不住高強度手術。
"答應我,去打這場比賽。"她突然攥緊我的手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別讓我成為你職業(yè)生涯的污點。"
"我不能——"
"還記得你教我的嗎?"她劇烈咳嗽著打斷我,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的警報,"擋拆戰(zhàn)術里,有時候犧牲一個點位......"她艱難地吸氣,血氧數值在屏幕上瘋狂跳動,"才能換來全局的勝利。"
我低頭抵住她的額頭,咸澀的淚水滴在她冰涼的臉頰:"可你是我的全部戰(zhàn)術。"
"傻瓜。"她笑了,睫毛上沾著細碎的淚花,"你在球場上每一次起跳,都是我未完成的生命拋物線。我們一起打贏這場比賽!"她顫抖著摸向枕頭下,掏出個皺巴巴的信封,"要是我......就打開看看。"
廣播里傳來催促的聲響,護士開始推動病床。楊娜的手漸漸從我掌心滑落,她突然用盡全身力氣喊:"廖三寧!記住你說過的,永遠不放棄最后一秒!"
體育館的燈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我盯著記分牌上跳動的數字。浙江隊外援在三分線外躍起,籃球劃破空氣的聲響,比分被落后到一分,汗水模糊了視線,恍惚間觀眾席上全是她的身影,她們高舉著應援手幅,聲音匯聚成滔天巨浪:"三寧!加油!"
"三寧!集中注意力!"教練的怒吼將我拽回現實。我接住隊友的傳球,加速突破,防守隊員的長臂擦過臉頰。在起跳的瞬間,我聽見楊娜說"像沖破防線那樣去贏",看見她蜷縮在病床上畫戰(zhàn)術圖的背影,還有初遇時她亮晶晶的眼睛。
籃球空心入網的剎那,計時器與監(jiān)護儀的長鳴聲重疊在耳畔。場邊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醫(yī)院來電的號碼在屏幕上閃爍,像道催命的符。我踉蹌著沖進球員通道,聽見解說員激動的吶喊:"廖三寧完成關鍵絕殺!"
手術室的紅燈已經熄滅。推開沉重的門,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楊娜安靜地躺在那里,蒼白的臉上帶著釋然的笑,枕邊散落著沒折完的紙鶴。后來我顫抖著打開她的信封,泛黃的票根飄落——那是我職業(yè)生涯首戰(zhàn)的門票。信紙上的字跡被水漬暈染:"別為我停下腳步,因為你奔跑的方向,就是我心之所向。"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濃重如墨。我攥著那張票根,終于明白:她用生命做賭注,換我在賽場上綻放光芒;而我贏得了比賽,卻輸掉了最珍貴的那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