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騎快馬碾碎五更殘月，蹄下揚起的塵土里混著流螢微光。蘇璃攥著馬鞍上的青藤繩，腰間星鈴隨馬速輕顫，每顆銅鈴都嵌著半粒螢蠱——那是尤川昨夜從自己腕間分出來的，說“青藤護根，流螢隨光”。

“侯卿，還有多遠？”尤川的苗刀在馬鞍旁震出輕響，刀鞘上的青藤紋路與蘇璃發(fā)間銀蝶遙相呼應。

“前頭轉角便是城隍廟?！焙钋浠沃垈懵舆^蘆葦蕩，傘面上新繪的骷髏頭正滴著熒光顏料，“不過咱們的小圣女最好收斂些流螢，白無常那老東西學精了，竟在房頂設了‘吞光蠱’網。”

蘇璃指尖微動，流螢瞬間縮成豆粒大小，伏在她袖口織成暗紋：“尤川哥哥，用‘土行蠱’探路。侯卿，你引開西側尸兵，我從天窗破入?！痹捯粑绰?，她已翻身下馬，足尖點地時撒出十二枚星砂，在地面繪出殘缺的北斗圖。

城隍廟的飛檐如怪鳥展翅，十二盞血燈在晨霧中明明滅滅。蘇璃貼著墻根摸至后巷，忽聞頭頂傳來鎖鏈輕響——姬如雪的身影如夜梟般墜下，袖中白刃擦著她耳畔釘入墻面，刃尾系著李星云的半幅衣擺。

“圣女小心！”姬如雪的聲音混著血沫，“白無常用‘血河引’將李公子與傀儡相連，若強行破陣...”

“用流螢斷蠱線。”蘇璃解下腰間銀鈴，流螢順著鈴口涌出，在姬如雪掌心聚成細線，“這是‘心絲蠱’，能順著血脈找傀儡宿主。你隨熒光走，我去救老李頭?！?/p>

尤川的青藤蠱已破土而出，在東側巷口織成屏障，將數百尸兵困在“迷蹤陣”里。他看著蘇璃躍上天窗的身影，掌心青紋驟然加深——昨夜她替他逼蠱時，指尖精血濺在他心口，此刻竟與“心音蠱”產生共鳴，像有團小火在胸腔里燒。

“發(fā)什么呆呢，小情種？”侯卿的紙傘突然擋在他面前，傘面彈開時飛出無數琴弦蠱，“白無常的‘攝魂骷’在正北角，你家阿夢若被盯上...”

尤川瞳孔驟縮，青藤蠱如利箭般射向屋頂，卻見蘇璃已墜入血河陣中央。李星云被鎖鏈吊在玄武神像前，七具傀儡手捧蠱盆，盆中黑血正順著鎖鏈爬向他心口。

“以螢為線，織我星圖！”蘇璃振袖間流螢爆射，在傀儡眉心凝成“天璇”“天璣”雙星，銀蝶步搖突然展翅，甩出數百道熒光絲纏住蠱盆。白無常的陰笑從神像后傳來，他踏著北斗步現身，胸前鬼臉印記已吞了三只攝魂蠱。

“蘇璃，你以為破了天璣陣，便能救你母親？”他抬手拋出引魂幡，幡面血字突然扭曲成蘇璃母親的臉，“她的魂早被我煉成蠱蟲，你聽——”

凄厲的尖叫從幡中溢出，蘇璃指尖流螢劇烈震顫，險些刺破蠱絲。尤川的青藤蠱突然纏上她腰肢，將她拽離傀儡揮來的骨刀：“別聽他的！你母親的‘引魂蠱’宿主在玄冥教總壇，侯卿已找到線索...”

“尤川哥哥？”蘇璃轉頭，見他眼底映著自己碎裂的倒影，忽然想起苗疆巫女傳下的禁忌——情蠱一動，萬蠱皆通。她咬破舌尖噴出血霧，流螢瞬間染上金芒，在傀儡群中織出完整的北斗七星。

“星軌現，萬蠱伏！”她清喝著將銀鈴拍在李星云眉心，流螢如活物般鉆進他血脈，將血河蠱逼回鎖鏈。白無常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陣法寸寸崩解，傀儡們在清露蠱中恢復人形，竟都是些滿臉淚痕的少年郎。

“你...你竟用至純螢蠱凈化血河？”他踉蹌后退，引魂幡被流螢燒成灰燼，“不可能，除非你...”

“除非她以身為爐，煉了十年冰心蠱。”侯卿的聲音從梁上飄來，他搖著折扇撥弄斷弦，“小圣女的螢蠱能照破人心，自然也能燒盡你這種腌臜玩意?！?/p>

尤川的苗刀已抵住白無常咽喉，青藤蠱順著他腳踝爬上心口：“說，引魂蠱宿主在哪？”

白無常慘笑，忽然吐出 mouthful 黑血，血中裹著枚自爆蠱：“你們以為贏了？玄冥教的‘血河千里’...早就在中原布下了！”話音未落，城隍廟地基突然開裂，無數尸手破土而出，掌心都印著血河蠱標記。

蘇璃攥緊尤川的手腕，流螢在尸群頭頂聚成光盾：“侯卿，帶老李頭先走！尤川哥哥，用‘地脈蠱’震碎尸毒脈絡！”

“阿夢，你護好自己！”尤川揮刀斬出青芒，卻見蘇璃突然將他推向安全區(qū)，自己反身躍入尸群。她銀鈴驟響，流螢如暴雨般刺入尸兵七竅，卻在此時，白無常的殘魂突然附在最強壯的尸兵身上，舉起骨刀劈向她后心。

“小心！”尤川的嘶吼混著流螢振翅聲，青藤蠱竟突破極限，在半空凝成藤蔓巨手，將蘇璃卷進懷里。骨刀擦著她發(fā)梢落下，削斷幾縷青絲，卻在觸到尤川青藤護甲時碎成齏粉。

“尤川哥哥...”蘇璃抬頭，見他額角滲血，卻仍將她護在青藤牢籠中央。流螢自動替他止血，在傷口處織出雙生蝶形狀的熒光痂。

“別說話。”尤川的聲音發(fā)顫，卻穩(wěn)穩(wěn)接住她滑落的銀蝶步搖，“你說過，流螢跟著我便安全...現在換我?guī)阕?。?/p>

侯卿的紙傘突然撐開在兩人頭頂，傘面甩出的琴弦蠱絞碎逼近的尸手：“感動歸感動，先破了這‘血河地脈’再說！小圣女，用你的‘星隕蠱’炸了祭壇，我?guī)銈兂艿?！?/p>

蘇璃點頭，從蠱囊中取出最后一枚星芒蠱——那是用她十年心血養(yǎng)的本命蠱。尤川忽然按住她手背：“用我的精血催動，你的蠱不能再傷了?！?/p>

“不行，青藤蠱與星軌蠱相沖...”

“但情蠱不相沖?！庇却曋讣獯唐普菩?，精血滴在星芒蠱上時，竟與她腕間螢光融成淡金光芒，“阿夢，你說過嬈疆蠱術是共生的契約...就讓我與你共擔這一次?！?/p>

星芒蠱騰空而起，在祭壇上方爆成萬千流螢。蘇璃望著漫天金光中尤川染血的側臉，忽然想起苗疆古歌里的句子：“青藤繞星軌，生死兩相隨”。流螢落在他們相觸的掌心，織出比任何蠱紋都要璀璨的光繭。

當晨光刺破最后一縷尸霧時，汴州城隍廟已化作焦土。李星云扶著姬如雪坐在斷墻上，看著遠處相擁而立的身影——蘇璃的銀鈴只剩五枚，卻仍在風中輕響，尤川的青藤護甲碎成殘片，卻將她護得毫發(fā)無損。

“真是對要命的璧人?！焙钋浠沃皇９羌艿募垈阕呓?，指尖捏著半塊從白無常身上搜出的玉佩，“瞧這紋路，是玄冥教總壇的鑰匙。蘇璃，你母親的事...”

“等尤川哥哥傷好，我們便去?！碧K璃抬頭看天，流螢正馱著朝霞往苗疆方向飛，“但此刻...我想先去洛陽城，嘗遍所有蜜餞鋪子?！?/p>

尤川低頭看她染塵的眉眼，忽然從袖中取出枚青藤編的蝴蝶——那是他昨夜熬夜編的，翅膀里藏著“安神蠱”。他替她別在發(fā)間，觸到她耳后細膩的肌膚：“好，先吃蜜餞，再釀青梅酒。待中原事了...我便帶你去看蠱神祭的流螢，讓它們照亮你所有的夢?！?/p>

流螢落在他們交疊的手上，凝成永不熄滅的光。遠處，中原的晨鐘與苗疆的蠱鳴遙相呼應，像是天地間最溫柔的契約——無論前路多少風雨，總有人與你共執(zhí)流螢，同御青藤，在這亂世里，織就屬于彼此的星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