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陽似火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照進高三A班的教室，在柯瑾年的課桌上投下一塊規(guī)整的光斑。他提前二十分鐘到校，已經(jīng)完成了早讀任務，現(xiàn)在正整理著學生會的會議紀要。

教室門被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fā)出一聲巨響?？妈旯P尖一頓，紙上多了一個突兀的黑點。

祁陽晃進教室，黑色T恤上印著一個模糊的搖滾樂隊logo，牛仔褲上的破洞比昨天又多了兩個。他單肩背著書包，另一只手拿著喝了一半的盒裝牛奶，吸管被他咬得扁平。

"早啊，會長大人。"祁陽把書包甩在桌上，故意讓書包帶掃過柯瑾年整齊排列的筆記本。

柯瑾年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把筆記本往自己這邊挪了挪。"早讀時間已經(jīng)開始了，你應該保持安靜。"

祁陽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我又沒出聲。"說完，他故意把椅子往后一仰，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幾個同學轉過頭來，有人偷笑，有人皺眉。柯瑾年深吸一口氣，決定不理睬這個挑釁。他翻開物理課本，繼續(xù)做自己的事情。

第一節(jié)課是班主任林老師的語文課。林老師是個和藹的中年女性，說話輕聲細語，但對紀律要求嚴格。

"同學們，下周開始我們要為秋季運動會做準備。按照慣例，每個班級需要提交一份入場式方案。"林老師推了推眼鏡，"學生會已經(jīng)制定了基本流程和要求，柯瑾年，請你給大家說明一下。"

柯瑾年站起來，身姿筆直如松。他的聲音清晰而沉穩(wěn)："入場式需要體現(xiàn)班級特色，但必須符合以下規(guī)范：第一，服裝統(tǒng)一；第二，表演時間控制在三分鐘以內；第三，不得使用明火或任何危險道具..."

"無聊透頂。"

一個聲音不大不小地打斷了他。全班瞬間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聲音的來源——祁陽正轉著筆，一臉不屑。

柯瑾年的聲音頓了一下，但表情絲毫未變："祁同學有什么建議嗎？"

祁陽放下筆，直視柯瑾年："為什么一定要統(tǒng)一？為什么不能自由發(fā)揮？運動會不就是讓大家開心的嗎？這些條條框框跟軍訓有什么區(qū)別？"

教室里響起幾聲輕微的附和?？妈曜⒁獾接袔讉€平時安靜的同學也在點頭。

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夾，目光平靜地掃過全班："首先，統(tǒng)一要求是為了保證公平性和可操作性。如果每個班級都完全自由發(fā)揮，評判標準將無法統(tǒng)一。"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其次，時間限制是為了保證運動會整體流程。去年有班級表演超時近五分鐘，導致后面的賽程全部推遲。"

祁陽挑了挑眉："所以為了所謂的流程，就要扼殺所有創(chuàng)意？"

"流程和創(chuàng)意并不矛盾。"柯瑾年打開文件夾，取出幾張照片，"這是去年獲獎的班級方案，他們在服裝統(tǒng)一的基礎上，通過隊形變換和道具組合展現(xiàn)了驚人的創(chuàng)意，而且完全符合規(guī)范。"

照片在同學間傳閱，確實能看到既有創(chuàng)意又不失整齊的表演。

柯瑾年繼續(xù)道："規(guī)則不是限制，而是為了讓每個人的努力都能被公平地看見。就像..."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祁陽課桌上露出一角的素描本，"就像畫畫需要畫布邊界，音樂需要節(jié)拍約束。真正的創(chuàng)意，往往在限制中才能迸發(fā)。"

祁陽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瞇起眼睛，像是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完美先生"。

林老師適時介入："柯瑾年說得很好。祁陽，如果你有更好的想法，可以在遵守基本規(guī)則的前提下提出來。"

祁陽聳聳肩，沒再說話。但柯瑾年注意到，他的目光幾次飄向那些獲獎照片，眼中閃過一絲柯瑾年讀不懂的情緒。

下課鈴響，同學們三三兩兩討論著運動會的事。柯瑾年整理著筆記，余光看到祁陽在課本空白處涂畫著什么。

"剛才的辯論很精彩。"祁陽突然開口，眼睛仍盯著自己的畫，"沒想到'規(guī)則先生'還挺能說會道。"

柯瑾年沒有抬頭："只是陳述事實。"

"哈！"祁陽短促地笑了一聲，"你知道嗎？你說話的方式就像在念學生會文件。"

這次柯瑾年抬起頭來："而你反駁的方式就像為了反對而反對。"

兩人對視一秒，同時別開目光。奇怪的是，柯瑾年并不覺得生氣，反而有種莫名的興奮感——就像解一道難題時遇到的挑戰(zhàn)。

第二節(jié)課是自習，柯瑾年被叫去學生會處理事務。回來時，他發(fā)現(xiàn)祁陽的位置空了，桌上攤開著一本物理課本。

柯瑾年本想合上課本放好，卻瞥見課本空白處密密麻麻畫滿了漫畫。不是隨意的涂鴉，而是構圖精巧的分鏡——一個小人翻越各種名為"校規(guī)"的圍墻，最后站在高處放飛一群紙飛機。畫風簡潔卻傳神，那個小人的神態(tài)竟有幾分像祁陽自己。

柯瑾年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幾眼。他從未想過這個叛逆的轉學生有如此細膩的筆觸和想象力。

"偷看別人東西可不是好學生該做的事。"

柯瑾年一驚，抬頭看見祁陽倚在門框上，手里轉著一罐可樂。

"課本沒合上，我只是想..."柯瑾年罕見地有些局促。

祁陽走近，一把合上課本："放心，我沒在畫黃色漫畫。"他咧嘴一笑，"不過如果你想看，我也可以畫給你。"

柯瑾年的耳尖瞬間紅了："請不要說這種話。"

祁陽大笑起來，笑聲引來幾個同學的注目。柯瑾年突然注意到，這是祁陽轉學以來第一次真正開懷大笑，而不是那種帶著嘲諷的笑。

下午的數(shù)學課上，老師布置了幾道難題讓大家分組討論。柯瑾年所在的小組很快解決了問題，但他注意到后排有幾個同學還在苦苦思索。

"我去幫一下他們。"柯瑾年對組員說。

他走到后排，耐心地為一個女生講解解題思路。女生恍然大悟的表情讓他不自覺地微笑起來。他沒有注意到，教室另一頭的祁陽正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一幕。

放學后，柯瑾年留下來整理學生會文件。當他經(jīng)過美術教室時，透過半開的門縫，他看到了一個意外的身影——祁陽正坐在畫架前，專注地涂抹著什么。夕陽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給他亂糟糟的栗色頭發(fā)鍍上一層金邊。他眉頭微蹙，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與平時吊兒郎當?shù)臉幼优腥魞扇恕?/p>

柯瑾年站在門外看了一會兒，直到祁陽似乎察覺到什么，轉頭看向門口?？妈暄杆匐x開，心跳不知為何比平時快了幾拍。

回到宿舍，柯瑾年發(fā)現(xiàn)表弟陳昊正等在他門口。

"哥！"陳昊興奮地揮手，"我媽讓我給你帶點吃的。"

柯瑾年接過袋子："謝謝姑姑。你最近怎么樣？"

"挺好的！"陳昊跟著柯瑾年進屋，"對了，祁陽是我室友。他今天問我是不是你弟，我說是，他表情可精彩了。"

柯瑾年整理書桌的手頓了一下："他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就是'哦～'了一聲，然后問了你一堆問題。"陳昊模仿著祁陽的語調，"'你哥一直這么完美無缺嗎''他有沒有干過什么出格的事'之類的。"

柯瑾年皺眉："你怎么回答的？"

"我說你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不過..."陳昊猶豫了一下，"我告訴他你爸媽對你特別嚴格，有次你數(shù)學考了98分，你爸讓你在書房站了一晚上。"

柯瑾年的表情僵住了："你不該說這些。"

陳昊低下頭："對不起...我只是覺得祁陽其實人不錯。他昨天幫我修好了吉他，而且他畫的漫畫超級棒！"

柯瑾年嘆了口氣："沒關系。不過以后別跟外人說家里的事。"

"祁陽不算外人吧？"陳昊天真地問，"他今天還問我你喜歡吃什么，說想謝謝你今天在課堂上...呃，怎么說的來著，'沒有讓我太難堪'。"

柯瑾年愣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沒想到祁陽會問這個，更沒想到自己會因為這個小小的信息而感到一絲奇怪的愉悅。

第二天午休時間，柯瑾年在學生會辦公室整理文件。副主席蘇雨晴敲門進來，手里拿著一份名單。

"瑾年，這是運動會各班的負責人名單。"蘇雨晴把名單放在桌上，猶豫了一下，"那個...新來的轉學生，祁陽，被分到你們班了？"

柯瑾年頭也不抬："嗯。"

"我查了他的檔案。"蘇雨晴壓低聲音，"他在之前學校參與過打架事件，還把對方打進了醫(yī)院。校長怎么會同意他轉來明德？"

柯瑾年終于抬起頭："那是他的過去。在明德，每個人都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蘇雨晴驚訝地看著他："你居然為他說話？他昨天不是在課堂上公然挑釁你嗎？"

"那只是課堂討論。"柯瑾年合上文件夾，"如果沒有其他事，我還要去準備下午的會議。"

蘇雨晴抿了抿嘴，轉身離開前丟下一句："小心點，瑾年。那種人只會給你惹麻煩。"

柯瑾年看著關上的門，思緒卻飄回了昨天在美術教室外看到的畫面——祁陽專注畫畫時那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側臉。

他打開抽屜，取出一張紙，猶豫片刻后，在上面寫下"校園藝術節(jié)策劃"，然后在"美術設計"一欄輕輕畫了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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