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誠祁被他爸一個電話召回去了，臨走前還對著手機(jī)上周念桐那張模糊的球場照唉聲嘆氣，被我爸一句“小寧，精神點(diǎn)兒！回家吃好的！”給強(qiáng)行提振了半分。

家里的暖氣開得跟不要錢似的，熱烘烘的，空氣里全是韭菜豬肉餡餃子的香味。我媽圍著圍裙在廚房忙活，我爸坐沙發(fā)上拿著遙控器，把本地新聞的音量調(diào)得老大。

“嘗嘗這個！東街新開的炸糕，排隊老長了！” 我爸獻(xiàn)寶似的遞過來一個油紙包，金黃酥脆，還燙手。

“好吃！” 我含糊地夸。

“好吃吧？” 我爸笑得眼睛瞇成縫，“可比你程叔當(dāng)年……” 話說到一半，他像是突然被掐住了嗓子，笑容僵在臉上，眼神飄忽了一下，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空氣安靜了一瞬。

我媽在廚房喊：“老葉！過來搭把手！”

“哎！來了！” 我爸如蒙大赦，趕緊起身溜了。

我捏著剩下的半塊炸糕，甜味好像卡在了喉嚨里。

第二天，陪我媽去老城區(qū)買年貨。小城變化不大，只是街道拓寬了些，新開了幾家連鎖店。走著走著，不知不覺拐進(jìn)了一條熟悉又陌生的舊街。

低矮的舊樓，墻皮斑駁。冬日的陽光慘淡地照著，我看到了那面墻。

小時候，我和程子言總愛蹲在這墻根底下。他話少，悶頭用小樹枝挖坑，我就負(fù)責(zé)和稀泥，捏些歪七扭八的“泥碗”、“泥人”。弄臟了手，弄花了臉，回家總挨罵。那時候，程叔叔好像還住在那棟樓的二樓，他總是下班回來，推著那輛舊自行車，遠(yuǎn)遠(yuǎn)看到我們，就笑著喊：“倆小泥猴兒！又在這兒霍霍呢？”

陽光好的時候，他會從樓上窗戶探出頭，扔下兩顆水果糖。我和程子言就在墻根底下?lián)?，搶到了就塞進(jìn)嘴里，甜滋滋的。

后來就出事了。那場雨夜里刺耳的剎車聲，救護(hù)車的鳴笛，還有大人們帶著驚恐的議論。再后來，我們就都搬走了，離開了這片家屬區(qū)，也離開了這面爬滿綠意和童年記憶的墻。

仰頭看向記憶里那扇窗戶的位置。窗戶緊閉，玻璃灰蒙蒙的，窗臺上積著厚厚的灰。

“看什么呢禾禾？” 我媽拎著剛買的干貨走過來，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也愣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唉……這老地方，多少年沒來了?！?/p>

她沒多說，只是拉了一下我的胳膊：“走吧，風(fēng)大，怪冷的?！?/p>

我收回目光，跟著她往前走。走出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媽，” 我輕聲問，“當(dāng)年程叔到底怎么回事??？就……真的只是意外嗎？”

我媽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她側(cè)過頭看我，眼神復(fù)雜，有心疼，有猶豫。她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抬手，把我羽絨服的帽子往上拉了拉。

“都過去的事了。小孩子家，別打聽那么多。走吧，你爸還等著醬油呢?！?/p>

她拉著我，加快了腳步，我也沒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