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地窖微光
醫(yī)院的消毒水氣味刺得鼻腔發(fā)酸,蘇棠站在走廊盡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封未讀完的信。母親的主治醫(yī)師李醫(yī)生正在向她解釋病情,專業(yè)術(shù)語像冰冷的雨滴敲打著她的耳膜,但她只捕捉到幾個關(guān)鍵詞:"慢性病""需要靜養(yǎng)""定期復(fù)查"。
"...所以不必太擔心。"李醫(yī)生合上病歷本,鏡片后的眼睛溫和而疲憊,"你母親很堅強,她特意囑咐我不要告訴你實情。"
蘇棠機械地點點頭,腦海中卻回蕩著信紙上的字跡:"地窖里的鐵皮盒,藏著我們家族最后的秘密..."她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信,紙張邊緣已經(jīng)起皺,被汗水浸濕了一角。
走出醫(yī)院時,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圖書館員小林發(fā)來的消息:"你查詢的1897年青梧路地圖找到了,需要現(xiàn)在來取嗎?"附帶的照片里,一張泛黃的羊皮紙地圖上,老宅地窖的位置被紅筆圈了出來。
蘇棠站在原地發(fā)了會兒呆。地窖。那個被母親塵封多年的地方,此刻突然變得無比重要起來。她回復(fù):"馬上來。"
圖書館的古籍區(qū)彌漫著陳舊的紙張氣息。小林從保險柜里取出一個牛皮紙袋,里面裝著三張不同年代的地圖。最上面那張1897年的地圖上,老宅地窖的位置不僅被紅筆圈出,旁邊還標注著幾個奇怪的符號——像是某種古老的密碼。
"這些符號..."蘇棠剛開口,圖書館的門突然被推開,一陣冷風卷著落葉撲進來。她抬頭看見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站在門口,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小林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肘:"那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他..."
男人徑直走向她們,摘下帽子露出棱角分明的臉龐。蘇棠倒吸一口冷氣——是那天在咖啡店見過的陌生人,他手中握著一本與《鏡淵手記》同樣裝幀的古籍。
"蘇棠小姐。"男人聲音低沉,"埃德蒙·萊昂納德是我的曾祖父。"
圖書館的時鐘突然敲響五下,驚飛了窗外棲息的麻雀。小林不知何時已經(jīng)退到書架旁,手中的登記簿嘩嘩作響。
"我知道地窖里有什么。"男人向前一步,陰影籠罩了桌面上的地圖,"那些鏡子碎片,還有..."
一聲尖銳的警報突然響起。蘇棠本能地后退,撞上了身后的書架?;覊m從高處簌簌落下,在斜射的陽光里飛舞如金色的雪。男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沖向門口,黑色風衣下擺掠過她顫抖的手指。
"抓住他!"小林尖叫起來,"他偷了我們的鎮(zhèn)館之寶!"
蘇棠追到門口時,只看見男人躍入暮色中的背影。他手中古籍的封皮在夕陽下反射出詭異的藍光,與《鏡淵手記》的封面如出一轍。街角傳來自行車鈴聲,轉(zhuǎn)瞬即逝。
回到老宅時已是黃昏。母親靠在窗邊的搖椅上打盹,膝頭攤著那本翻開的相冊。蘇棠放輕腳步,卻在推開通往后院的小門時僵住了——地窖入口的木板不知何時被移開,露出幽深的臺階,隱約可見底部閃爍的微光。
手電筒的光束切開黑暗,灰塵在光柱中飛舞如星塵。蘇棠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梯向下,空氣變得潮濕而陰冷。鐵皮盒就放在地窖角落的架子上,銹跡斑斑的表面刻著與地圖上相同的符號。
當她的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時,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竄上脊背。盒蓋自動彈開的聲響在寂靜的地窖里格外刺耳。里面只有一樣東西——一面巴掌大的小鏡子,鏡框上纏繞著已經(jīng)干枯的茉莉花枝。
鏡面突然泛起漣漪。蘇棠看見倒影中的自己身后站著另一個人——是年輕時的母親,穿著她從未見過的碎花連衣裙,手里捧著同樣的鐵皮盒。
"終于等到你了。"鏡中的母親微笑道,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父親就是在這里..."
現(xiàn)實中的母親突然出現(xiàn)在地窖門口,手里舉著一盞老式煤油燈。溫暖的火光驅(qū)散了黑暗,也照亮了她眼中復(fù)雜的情緒。
"你外祖父臨終前把盒子交給我。"母親走上臺階,影子在墻上搖晃,"他說總有一天你會回來取這個。"
蘇棠低頭看著手中的鏡子,發(fā)現(xiàn)鏡框背面刻著一行小字:"時間不是一條河,而是一面鏡子。"她突然明白過來——所謂的詛咒從來都不存在,有的只是家族女性代代相傳的記憶與勇氣。
煤油燈的火苗跳動著,在母親臉上投下?lián)u曳的光影。蘇棠走過去,發(fā)現(xiàn)她鬢角新添了幾絲白發(fā),在火光中泛著細弱的光澤。
"媽,"她輕聲說,"對不起,我以前..."
母親搖搖頭,將煤油燈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微弱的火光里,她們看見墻角生長著一株嫩綠的植物,葉片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就像當年那盆野花最初的樣子。
"重要的是現(xiàn)在。"母親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蘇棠的臉頰,"就像這株植物,經(jīng)歷過黑暗,反而長得更茁壯了。"
夜風從地窖入口吹進來,帶著初夏特有的溫暖氣息。蘇棠忽然聽見遠處傳來蛙鳴,一聲接一聲,像是在演奏某種古老的歌謠。她握緊母親的手,感覺那些被詛咒的歲月正在從指縫間流走,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在夜空中。
鐵皮盒靜靜躺在臺階上,鏡中的倒影漸漸模糊。蘇棠知道,有些秘密一旦揭開,就再也無法假裝視而不見。但此刻,她寧愿擁抱這帶著塵土氣息的現(xiàn)實,而不是躲在任何虛幻的鏡面之后。
因為無論過去有多少陰霾,此刻站在她身邊的,是真實的母親,真實的自己,和一個雖然殘缺卻依然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