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渴醒，喉嚨干得像要裂開。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倒水，卻渾身無力。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走廊的光瀉進(jìn)來一點(diǎn)。是她。

她端著一個小碗，小心翼翼地走進(jìn)來，坐到床邊。

張露霓“醒了？喝點(diǎn)粥，墊墊胃再吃藥?！?/p>

她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

碗里是熬得軟爛的白米粥，散發(fā)著淡淡的米香。她舀起一小勺，仔細(xì)地吹了吹，才遞到他唇邊。

他燒得迷迷糊糊，順從地張嘴。溫?zé)岬闹嗷^干澀的喉嚨，帶來一絲熨帖的暖意。他貪婪地吞咽著，視線有些模糊地落在她端碗的手指上。忽然，他看到她左手食指的側(cè)面，有一小塊明顯的紅痕，微微腫起。

張澤禹“手……”

他啞著嗓子，費(fèi)力地擠出聲音。

她愣了一下，隨即把手指往回收了收，不甚在意地說。

張露霓“哦，沒事，剛才熬粥時不小心被鍋邊燙了一下。”

她繼續(xù)喂他，語氣輕松。

張露霓“快喝，涼了不好。”

那一點(diǎn)微腫的紅痕，像一根細(xì)小的針，扎進(jìn)了他混沌的意識里。她也會受傷？她那雙總是給他剝蝦、遞糖、批改作業(yè)的手，也會被燙傷？一種強(qiáng)烈的心疼，混合著一種更陌生的、想要保護(hù)她的沖動，洶涌地淹沒了高燒帶來的痛苦。他看著她低頭認(rèn)真吹涼粥的側(cè)臉，燈光下細(xì)小的絨毛清晰可見，一種從未有過的、滾燙的念頭在心底瘋狂叫囂：他想握住那只手，想撫平那道紅痕，想把她藏起來，不讓任何東西傷害她分毫。

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驚駭不已。她是姐姐??！他猛地閉上眼，把翻涌的情緒死死壓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

十四歲那年的高燒，像一道分水嶺。他開始變得沉默，開始刻意地與她保持距離。她遞過來的水果，他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雀躍地接過，而是禮貌地說“謝謝姐姐”，然后安靜地放在一邊。她問他學(xué)校的事，他的回答也總是簡短到近乎敷衍。

他在害怕。害怕心底那頭被她親手喚醒、卻正在瘋狂生長的怪獸。那怪獸的名字，叫“愛慕”。它猙獰、丑陋、悖逆人倫。每次看到她對自己毫無防備的親近笑容，那怪獸就在他胸腔里咆哮沖撞，讓他幾乎窒息。他只能躲開，用冷淡筑起一道高墻，既困住那危險的怪獸，也隔絕她溫暖的陽光。

他開始瘋狂地學(xué)習(xí)，參加競賽，把每一分鐘都填滿。只有在書本和試卷構(gòu)成的堡壘里，他才能獲得片刻喘息。只有在一次次捧回獎狀和證書，看到父親贊許的目光和她欣慰的笑容時，他才能短暫地麻痹自己——你看，我這樣做是對的。我變得優(yōu)秀，就能配得上站在她身邊，哪怕只是以“弟弟”的身份。

他貪婪地收集著關(guān)于她的一切碎片。她批改過的他的作文本，上面娟秀的紅色批注，他小心地剪下來，夾在厚厚的字典里。她隨手在便簽紙上畫的小涂鴉，寫著提醒他添衣的句子，被他偷偷粘在日記本的扉頁。她推薦他看的一本書，扉頁上有她名字的縮寫“ZLN”，他用指尖一遍遍描摹那三個字母，仿佛在觸碰一個禁忌的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