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媛垂眸看著手中的酒壺,粗糙的陶胚,甚至能摸到砂礫的顆粒感。賠她的?賠一支價值連城、淬了劇毒的白玉簪?這賠法,囂張又侮辱人,卻偏偏將她徹底釘死在他的賊船上。
她抬起眼,臉上慢慢暈開一層極淡的、恰到好處的緋紅,像是被這莽撞將軍的舉動弄得無措,又帶著點少女的羞窘。她微微屈膝,聲音輕軟,帶著江南水汽的糯。
余媛“謝將軍厚禮。只是……小女子不勝酒力,怕是要辜負將軍美意了?!?/p>
她將“厚禮”二字咬得輕微,似有若無。
嚴浩翔哈哈大笑,渾不在意地擺手。
嚴浩翔“無妨!留著,等你哪天想喝了再喝!”
他動作幅度大,袍袖帶風,顯得恣意張揚。
余宇涵終于上前一步,隔開了嚴浩翔看向余媛的視線,聲音恢復了平穩(wěn),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余宇涵“嚴將軍,舍妹年紀尚小,受不得這等烈酒。將軍美意,心領了?!?/p>
他伸手,欲從余媛手中取過那酒壺。
余媛卻手腕微微一縮,避開了他的動作,將酒壺稍稍抱緊在身前,仰起臉對余宇涵露出一個乖巧的、依賴的笑容。
余媛“兄長,既是將軍所贈,阿媛便收著吧,也是個念想。”
她轉而又看向嚴浩翔,眼睫輕顫。
余媛“將軍……不會介意阿媛酒量淺吧?”
她將問題輕巧地拋了回去,姿態(tài)柔弱,眼神卻清亮,無聲地劃出一條線——這酒,收下是因為你的勢,喝不喝,卻由我。
嚴浩翔眼底興味更濃,虎牙一閃。
嚴浩翔“隨你!”
余宇涵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緩緩收回。他看著余媛,看著她臉上那無懈可擊的、全然信賴兄長的表情,看著她懷里緊抱的那只粗劣酒壺,心口那股邪火幾乎要壓不住。她什么時候,學會了在他面前演得這般天衣無縫?還是說……嚴浩翔的出現(xiàn),當真給了她不該有的底氣?
宴席繼續(xù),絲竹再起,推杯換盞。只是氣氛到底不同了。暗流在笑容和寒暄下洶涌。嚴浩翔毫不客氣地占了左航下首的一個位置,自顧自斟酒,偶爾插幾句話,語帶機鋒,攪得余宇涵不得不分出十二分精神應對。
左航大多時間含笑聽著,偶爾與身旁的許諾低語一句,姿態(tài)親密自然。余宇涵的目光每一次掃過那邊,都會迅速滑開,指尖捏著酒杯,泛出青白色。
余媛安靜地坐在女眷席中,小口抿著清甜果飲,聽著夫人們閑聊,適時淺笑應答。那只粗陶酒壺就放在她手邊案上,像個突兀的烙印。
她能感覺到來自不同方向的目光,探究的,好奇的,憐憫的,忌憚的。她只是垂著眼,扮演好那個剛剛及笄、受了些驚嚇又被莽撞將軍攪亂了心思的閨秀。
直到宴席將散,賓客陸續(xù)告辭。
左航與許諾起身。余宇涵親自相送,直到府門外。
余媛跟在稍后位置,聽得前面許諾溫聲道。
許諾“宇涵兄留步。今日叨擾了?!?/p>
余宇涵聲音誠摯。
余宇涵“左大人與夫人能來,是余府的榮幸?!?/p>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唯有近處的幾人能聽清。
余宇涵“近日漕運事務繁雜,若有需余某效勞之處,大人盡管開口。”
左航含笑點頭。
左航“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