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在朱墻外簌簌飄落時,沈知棠捧著藥碗跪在椒房殿外。藥香混著雪粒沁入鼻腔,她望著自己凍得發(fā)紫的指尖,恍惚想起三年前初入宮時,父親握著她的手說「知棠要做這后宮最尊貴的人」。
「陛下說了,若娘娘今日不肯喝避子湯,便跪到子時?!古俚穆曇衾涞孟癖狻I蛑亩⒅探痖T檻上凝結(jié)的霜花,想起三日前在御花園撞見的那一幕——皇帝將新入宮的林才人攬在懷里,林才人腕間的玉鐲晃得她眼睛生疼,那原是她生辰時皇帝親手所贈。
「本宮喝?!顾鲱^將藥一飲而盡,苦澀在喉間翻涌。藥碗落地碎裂的聲響驚飛了檐下寒鴉,她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泛起冷笑。父親在朝堂上樹敵無數(shù),如今太子之位懸空,她腹中的孩子若平安降生,怕是等不到滿月便要成為眾矢之的。
子夜時分,沈知棠凍得幾乎失去知覺。朦朧間,她聽見細碎的腳步聲。「姐姐這是何苦?」林才人踩著金線繡鞋在她面前停下,「陛下說了,等姐姐跪完這三日,便將姐姐禁足?!?/p>
沈知棠抬眼望去,林才人鬢邊的東珠隨著話音輕顫。那東珠與皇后所戴的一模一樣,顯然是皇帝新賞的。「妹妹可知,」她聲音沙啞,「當年皇后也是喝了避子湯,才落得終身不孕的下場。」
林才人臉色驟變,沈知棠卻笑了。她扶著廊柱緩緩起身,腹中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竵砣耍 沽植湃思饴暯械?,「快傳太醫(yī)!」
沈知棠在昏厥前看見漫天大雪中走來的明黃身影,皇帝焦急的神色讓她想起初見那日。那時她在梅林里折梅,一回頭便撞進那雙溫柔的眼睛。如今不過三年,他的溫柔早已分給了無數(shù)個新人。
再次醒來時,沈知棠聽見皇后訓斥太醫(yī)的聲音:「若是皇子有失,本宮要你們滿門抄斬!」她摸向腹部,還好,孩子還在。門外傳來腳步聲,她連忙閉眼裝睡。
「皇后娘娘,太醫(yī)說沈貴人受驚過度,需靜心調(diào)養(yǎng)?!故腔实鄣穆曇簟I蛑倪o錦被,聽見皇后冷笑:「陛下可知,林才人昨夜在沈貴人殿前摔碎了避子湯的藥碗?」
殿內(nèi)陷入死寂。沈知棠在黑暗中勾起唇角,林才人腕間的玉鐲,鬢邊的東珠,還有那碗避子湯,都不過是她布下的局。要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后宮活下去,心軟和天真都是致命的毒藥。
窗外風雪漸停,沈知棠睜開眼睛。晨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蒼白的臉上,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在這朱墻之內(nèi),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盟友,唯有手中的籌碼,才是活下去的依仗。
「去告訴父親,」她對貼身宮女輕聲道,「就說女兒,準備好入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