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進(jìn)來的第三天,陽光格外好,透過病房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斑,像誰鋪了條金色的路。
顧沫醒得很早,林暮趴在床邊睡著了,手里還攥著他的病歷,指腹壓在“心肌酶譜”那一頁,微微泛白。顧沫沒動,只是側(cè)著頭看他——林暮的睫毛很長,垂下來時像兩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紅血絲,這三天他幾乎沒合過眼,晚上就趴在床邊守著,早上天不亮就去查早班的病人。
他輕輕伸出手,想替林暮把病歷抽出來,免得壓麻了手。指尖剛碰到紙頁,林暮就醒了,像有感應(yīng)似的,猛地睜開眼,第一反應(yīng)是去探顧沫的鼻息,確認(rèn)平穩(wěn)后,才松了口氣,眼底的慌亂慢慢褪去,換上慣常的溫和:“醒了?”
“嗯?!鳖櫮s回手,往被子里縮了縮,“你去躺會兒吧,椅子上能睡。”
林暮搖搖頭,起身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沒事,我去給你打水洗漱?!彼D(zhuǎn)身時,顧沫瞥見他后頸的皮膚泛著紅,是趴久了壓出來的印子。
洗漱完,沈之月端著藥盤進(jìn)來,今天的藥比前兩天多了兩粒白色的小藥片。“這個是新調(diào)的,能讓心肌細(xì)胞更穩(wěn)定些。”他一邊說,一邊幫顧沫倒溫水,“昨天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比預(yù)想中……穩(wěn)一點(diǎn)?!?/p>
最后三個字說得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顧沫接過水杯,把藥片咽下去,苦意漫上來時,他沒像往常那樣皺眉頭,只是安靜地看著沈之月收拾藥盤,他的手在抖,鑷子碰到托盤發(fā)出輕微的叮當(dāng)聲。
林暮拿著早餐進(jìn)來時,正撞見江淮站在病房門口,手里捏著一疊剛打印出來的檢查報(bào)告,臉色沉得像要下雨。看到林暮,他把報(bào)告遞過去,沒說話,只是沖病房里抬了抬下巴。
林暮接過報(bào)告,指尖劃過紙頁,動作很輕,卻能看到他指節(jié)在用力。顧沫坐在床上,看著他的側(cè)臉,忽然笑了笑:“是不是不太好?”
林暮抬頭看他,眼里的情緒很復(fù)雜,有疼,有憾,卻沒有瞞:“心肌細(xì)胞的活性在降,比上次住院時……明顯些。”
“哦。”顧沫應(yīng)了聲,低頭去掰手里的包子,豆沙餡的,是他愛吃的,“那也沒事,反正我住進(jìn)來了,你們想怎么治就怎么治,我都聽。”
他說得太輕松,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江淮在門口“嘖”了一聲,轉(zhuǎn)身進(jìn)了病房,把手里的保溫杯往桌上一放:“沈之月燉的銀耳羹,放了冰糖,你愛喝的?!闭Z氣硬邦邦的,卻把勺子擺得整整齊齊,柄朝著顧沫順手的方向。
顧沫舀了一勺銀耳羹,甜意在舌尖化開,他抬頭沖江淮笑:“謝謝江主任?!?/p>
江淮別過頭,看著窗外:“謝我干什么,謝你自己吧,還算聽話。”
林暮把報(bào)告折好放進(jìn)抽屜,走過來坐在床邊,替顧沫擦了擦嘴角的豆沙:“今天想看哪本書?我讓阿姨從家里帶過來?!?/p>
“那本講星星的吧。”顧沫說,“就是上次在海邊看的那本?!?/p>
林暮點(diǎn)頭:“好?!?/p>
下午陽光最暖的時候,顧沫靠在床頭,林暮坐在旁邊讀那本星星繪本。他的聲音比以前更沉了些,帶著點(diǎn)疲憊,卻依舊溫柔,像把碎星子撒在病房里。
“……獵戶座的三顆星連成一線時,就到了冬天,候鳥會跟著星星的方向飛回家。”林暮讀到這里,頓了頓,低頭看顧沫,“你看,星星也會當(dāng)向?qū)?。?/p>
顧沫的眼皮有點(diǎn)沉,聽著聽著就困了,他往林暮身邊靠了靠,頭抵著他的肩膀:“林暮,你說我要是變成星星,會在哪個星座???”
林暮的聲音頓了頓,指尖輕輕按在他后頸,那里的皮膚很暖:“不許說傻話?!?/p>
顧沫沒再問,只是閉著眼笑了笑,呼吸漸漸平穩(wěn)。他感覺到林暮的手輕輕覆在他的胸口,掌心貼著襯衫,像在感受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雖然慢,卻還在跳。
江淮和沈之月站在病房外,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著里面。陽光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緊緊依偎著,像一幅安靜的畫。
“他好像……都知道?!鄙蛑碌穆曇艉茌p,帶著哭腔。
江淮點(diǎn)了根煙,站在走廊的窗邊,風(fēng)把煙霧吹得散了:“知道了也好,總比突然……強(qiáng)。”他吸了口煙,喉結(jié)滾動,“林暮這幾年,也算沒白守?!?/p>
病房里,林暮還在低聲讀著繪本,聲音穿過門縫飄出來,帶著星星的光,落在走廊的地板上。顧沫在夢里笑了,好像又回到了海邊,林暮背著他,一步一步走在沙灘上,海浪拍打著礁石,像在說:別急,慢慢走,我陪著你。
是啊,有他陪著,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