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內(nèi)燭火搖曳,寒風(fēng)穿窗而入。殿中氣氛凝重如冰,連呼吸都仿佛能聽見聲響。
禁軍手持長戈列陣兩側(cè),朝臣分立兩旁。林婉柔端坐鳳座,神色高傲,指尖輕輕敲打扶手。她今天特意換了新做的鮫綃紗裙,腰間金線繡著北狄圖騰,若不細(xì)看,只會當(dāng)是尋常紋樣。
殿中央擺放著個黑木箱子,蓋子半開,露出密信、賬本和一塊泛著冷光的龍紋金牌。那金牌在燭火下微微閃爍,像是一只蟄伏的猛獸。
蕭承煜背對龍椅站立,手中握著半塊玉佩,邊緣已被磨得發(fā)亮。他盯著那塊玉佩,像是要從上面看出什么答案來。
忽然殿門大開,一只烏鴉掠過眾人頭頂,停在橫梁之上。它歪頭看著下方眾人,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啼叫。
"大膽!"有臣子驚呼,"此地乃皇宮大殿,怎容畜生放肆?"
烏鴉卻不動,爪子緊扣橫梁,漆黑的眼珠掃過殿中眾人。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起。沈清辭踏入大殿,玄色衣袍沾著未化的雪,靴底還帶著血跡。她抬眼看向御座方向,目光與蕭承煜短暫交匯,又迅速移開。
林婉柔輕笑一聲:"沈?qū)④姷故呛媚懮垢規(guī)笊系睢?
沈清辭沒理她,徑直走到殿中箱子前。她伸手掀開箱蓋,取出一卷密信。
"這是三年前兵部呈送圣上的邊軍糧草調(diào)度文書。"她展開密信,指著某處字跡,"貴妃娘娘的筆跡模仿得很像,但少了一點——"她突然抬頭,"你寫字時習(xí)慣性用小指抵住無名指,這封信上沒有這個痕跡。"
林婉柔臉色微變,手指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
"夠了!"蕭承煜開口,聲音低沉,"今日召你前來,是要問你私調(diào)禁軍之事。"
"陛下想問的,怕不是為何鳳印會出現(xiàn)在北狄密令上吧?"沈清辭冷笑,"若非有人暗中仿制,怎會有今日之事?"
蕭承煜握住龍椅扶手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jié)發(fā)白。
林婉柔趁機(jī)道:"陛下,沈?qū)④娝讲貍卧禅P印,意圖不軌。臣妾懇請陛下明察。"
"偽造鳳???"沈清辭抽出箱中銅印,"那我倒要問問,為何真正的鳳印會在三年前就被仿制?陛下當(dāng)年拿到的,究竟是真是假?"
殿中一片嘩然。
蕭承煜猛地站起:"沈清辭!"
"陛下慌什么?"沈清辭步步逼近,"三年前您說讓我自由,可您給我的自由,是在我查到真相時派人往我茶里下藥,在我找到證據(jù)時調(diào)兵圍剿。您從未真正信任過我。"
她從懷中取出龍紋金牌,低聲道:"今日,我以沈家之名討還公道。"
烏鴉忽然振翅,撲棱棱地落在箱子邊緣。它低頭啄了啄金牌,又抬頭看向沈清辭。
林婉柔的臉色徹底變了。那金牌上的紋路,分明是北狄皇室專用圖騰。
"原來如此。"沈清辭看著她的表情,"貴妃娘娘,不,應(yīng)該稱您為北狄公主殿下才對。三年前我父親查到糧草被截,發(fā)現(xiàn)背后牽涉北狄勢力。您父親那時便已打算借刀殺人,用我沈家十萬將士的性命,換取南境安寧。"
"胡說八道!"林婉柔猛地站起,"陛下不可輕信..."
"不必再裝了。"沈清辭打斷她,"您劍穗上的狼頭圖騰,與北狄皇室完全一致。方才您說話時,小指與無名指的動作,正是北狄貴族特有的習(xí)慣。"
蕭承煜的目光終于落在林婉柔手上。果然,她的手指正不自覺地保持著那個特殊姿勢。
"陛下還記得大婚那夜嗎?"沈清辭轉(zhuǎn)向蕭承煜,"我親手將鳳印交到您手中,說讓位給您,求一個自由??赡o我的自由,是三年來的監(jiān)視與試探。"
蕭承煜喉結(jié)滾動,想起那個漫長夜晚。沈清辭獨坐帳中,紅蓋頭始終未掀。他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記得她的平靜,更記得自己后來偷偷取走的那半塊玉佩。
"若您早些相信我..."沈清辭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或許今日,我們還能心平氣和地說話。"
"沈清辭,你非要走到這一步嗎?"蕭承煜終于開口。
"是你讓我走投無路。"沈清辭抬起頭,目光清冷,"三年前你說讓我自由,不過是想獨占愧疚。可你寧愿相信一個北狄公主,也不肯給我半分信任。"
殿外傳來更鼓聲,二更將過。
林婉柔悄悄后退一步,袖中滑出一柄短匕。她知道事情敗露,必須立刻脫身。
沈清辭似有所覺,右手按在劍柄上:"陛下,現(xiàn)在要封鎖四門嗎?還是...要等她把北狄大軍引進(jìn)來?"
蕭承煜看向林婉柔,目光冰冷如霜。
林婉柔突然大笑:"不錯,我就是北狄公主。你以為我為什么甘愿做個小貴妃?沈家十萬將士的命,換我父王十年太平。如今你揭穿此事,正好..."她話音未落,短匕已刺向沈清辭。
沈清辭早有防備。她側(cè)身避開,反手拔劍。劍光閃過,林婉柔手腕劇痛,匕首落地。
"你父親錯了。"沈清辭劍尖抵住她咽喉,"我沈清辭雖死,卻絕不會讓他的仇人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鳳座上。"
蕭承煜突然開口:"拿下!"
禁軍圍上,林婉柔被制服。她望著蕭承煜,眼中滿是不甘:"你...你明明..."
"朕從未想過傷害你。"蕭承煜緩緩道,"可你父親當(dāng)年送你入宮時,就該想到會有今日。"
沈清辭收劍,轉(zhuǎn)身走向殿中箱子。她取出鳳印,看著這個陪伴自己多年的東西,突然笑了。
"從今往后..."她舉起鳳印,"我不再是你后宮的女人。"
烏鴉振翅,盤旋在她頭頂。
沈清辭走向殿門,忽聽身后蕭承煜開口:"沈清辭..."
"不必了。"她頭也不回,"有些傷,一旦造成就無法彌補(bǔ)。"
鳳印拋入火盆,發(fā)出一聲清越的龍吟。銅印在烈焰中扭曲,映得沈清辭雙眸通紅。
烏鴉跟隨而出,留下一地羽毛飄落。
殿中寂靜片刻,忽有重臣出列跪拜:"臣愿追隨郡主。"
蕭承煜站在原地,看著火光中扭曲的銅印。窗外雪越下越大,一片雪落在他肩頭,遲遲未化。
"傳朕旨意。"他突然開口,"封鎖四門。"
林婉柔驚喜抬眸,卻被皇帝冰冷目光震住。
"不是抓她。"蕭承煜冷冷道,"是防著別讓那些北狄細(xì)作跑了。"
沈清辭踏雪而出,玄色斗篷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她回頭看了一眼皇宮方向,眼中既有釋然也有不舍。
風(fēng)雪中,烏鴉落在肩頭,發(fā)出一聲清越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