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簌簌落在云頂莊園的白色大理石拱門上，將送葬隊伍的黑色傘面染成斑駁的灰白。陸霆淵的皮鞋陷進融雪浸濕的泥地，漿洗得發(fā)硬的西裝領(lǐng)口磨得脖頸生疼，卻不及胸腔里那團灼燒的痛。三個月前，他也是這樣跪在ICU的玻璃墻外，隔著層冰冷的防護窗，看著心電監(jiān)護儀的綠線在她胸口規(guī)律跳動。

殯葬師戴著白手套的手遞來骨灰盒時，金屬表面的涼意像毒蛇般順著掌心爬進血管。陸霆淵死死攥住盒角凸起的棱邊，指節(jié)泛白得近乎透明——原來一個人用盡一生愛恨，最終只凝成這捧輕如冬雪的灰燼。風卷著細雪掠過，恍惚間他又聽見消毒水的氣味，看見她躺在無菌病房的日光里，戴著氧氣面罩的嘴角努力扯出弧度，虛弱的手指比出"沒事"的手勢，睫毛上卻凝著未落的淚，像沾了晨露的蝴蝶翅膀。

"陸先生，該離開了。"顧言琛的聲音裹著呵出的白霧，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本邊角卷起的《花間辭》，深藍布面還留著被反復(fù)摩挲的痕跡。那是蘇晚璃臨終前攥在手心的詩集，最后一頁夾著干枯的洋牡丹花瓣，鉛筆批注的"愿來世... "字跡被淚水暈染得模糊不清。

陸霆淵卻像尊石像般紋絲不動，臉頰貼著刻著"蘇晚璃"三字的墓碑。冰涼的石碑沁著雪水，順著他眼角的皺紋蜿蜒而下，分不清是融化的雪還是滾燙的淚。"你說過喜歡雪，"他的聲音被風雪撕碎，"今年的雪來得真早。"記憶突然翻涌——某個雪夜，她被鎖在露臺凍得發(fā)紫，卻仍倔強地仰頭望著飄落的雪花，說"雪是天空寫給人間的詩"。

送葬隊伍漸漸散去，顧言琛站在遠處的銀杏樹下，看著陸霆淵枯瘦的身影與墓碑融成剪影。風掠過空蕩的墓園，卷起幾片泛黃的信箋，那是陸霆淵偷偷塞在墓碑縫隙里的懺悔信，墨跡早已被雨雪沖刷得難以辨認。而此刻的骨灰盒在陸霆淵懷中微微發(fā)燙，恍惚間竟像極了當年她蜷縮在他懷里時，身體殘留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