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第一場雨裹著寒意襲來時，江野正在老城區(qū)測繪現(xiàn)場。雨水順著安全帽檐砸在圖紙上，暈開的墨線像扭曲的蛛網(wǎng)。他摘下手套揉了揉發(fā)酸的肩膀，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江設(shè)計師？"林疏桐撐著黑傘立在巷口，白襯衫換成了深灰毛衣，睫毛上又凝著細密水珠，"能聊聊嗎？

江野喉結(jié)動了動。自便利店一別已過去半月，那張沾著可可香的紙條被他反復(fù)摩挲出毛邊，此刻卻只能故作鎮(zhèn)定："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你朋友圈發(fā)的定位。"林疏桐低頭翻找帆布包，掏出個牛皮紙袋，"上次答應(yīng)聽你故事，我?guī)Я藷崦朗劫r罪。"

溫?zé)岬募埍瓊鬟f間，兩人指尖再次相觸。江野注意到林疏桐無名指上有道淡紅的壓痕，像是長期握筆所致。他們躲進廢棄的報刊亭，雨水在鐵皮屋頂敲出密集鼓點。褪色的舊海報在潮濕的空氣里蜷曲，角落里還積著半瓶過期的礦泉水。

"甲方要拆這片老城區(qū)建商場。"江野展開皺巴巴的圖紙，"但這些民國建筑......"他突然頓住，看著林疏桐掏出筆記本開始速寫。鉛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里，對方垂眸道："我在寫《舊城挽歌》系列，想記錄這里的故事。"

林疏桐筆下的線條流暢而細膩，寥寥幾筆就勾勒出報刊亭斑駁的輪廓。江野注意到他畫畫時咬著下唇的習(xí)慣，這和那晚在便利店寫詩時的神態(tài)如出一轍。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挖掘機的轟鳴，像某種巨獸的嘶吼撕破雨幕。

江野臉色驟變，抓起圖紙就往外跑。林疏桐追了兩步，被橫倒的自行車絆住，膝蓋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鉆心的疼痛讓他眼前發(fā)黑，但他還是咬著牙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泥水濺在褲腳，他卻渾然不覺。

等他追到施工現(xiàn)場，正看見江野攔在挖掘機前，安全帽歪戴在頭上，雨水混著汗水順著脖頸往下淌。工頭滿臉不耐煩，推搡間，江野懷里的圖紙散落一地，被車輪碾進泥里。

"施工許可證不合規(guī)！"江野攥著剩下的圖紙，手背上青筋暴起，"這片建筑群有重要的歷史價值......"他的聲音被雨聲和機器的轟鳴淹沒。幾個工人圍上來，眼看就要發(fā)生沖突。

林疏桐沖進人群，蹲下身一張張撿拾圖紙。潮濕的紙張沾滿泥漿，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撫平褶皺。這時，他發(fā)現(xiàn)每張圖紙角落都畫著小小的簡筆畫：老式信箱、爬滿藤蔓的窗臺、屋檐下的風(fēng)鈴。這些充滿溫度的細節(jié)，讓他忽然想起便利店那晚，自己寫在收銀條上的詩。

"你的設(shè)計圖......"林疏桐遞回圖紙，指尖沾著泥點，"比詩還浪漫。

江野抬頭，撞進那雙盛著雨意的眼睛。挖掘機的噪音突然變得遙遠，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蓋過了所有喧囂。就在這時，林疏桐的手機突然響起，是母親催他去醫(yī)院繳費的電話。他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攥著手機的手微微發(fā)抖。

"怎么了？"江野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樣。

"沒事。"林疏桐強裝鎮(zhèn)定，"家里有點事。"他轉(zhuǎn)身想走，卻因膝蓋的傷差點摔倒。

江野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我送你去醫(yī)院。"

"不用！"林疏桐下意識地拒絕，卻在看到江野關(guān)切的眼神時泄了氣，"去社區(qū)診所就好。"

路上，江野得知林疏桐的父親臥病在床，昂貴的醫(yī)藥費像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而他堅持記錄老城區(qū)的故事，不僅是出于熱愛，更因為這里承載著他童年最珍貴的回憶。

診所里，醫(yī)生給林疏桐處理傷口時，江野站在窗外看著雨中的街道。路燈在積水里暈開暖黃的光，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對這片老城區(qū)的執(zhí)著，和林疏桐的堅持是如此相似。他們都在試圖留住一些正在消逝的東西，無論是建筑，還是回憶。

"在想什么？"林疏桐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腿上纏著繃帶，"在為你的圖紙難過？"

江野搖搖頭："在想我們或許可以合作。我負責(zé)保護這些建筑，你負責(zé)記錄它們的故事。"

林疏桐笑了，這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聽起來是個不錯的計劃。不過......"他晃了晃手機，"我得先去趟醫(yī)院。"

"我陪你。"江野說這話時沒有絲毫猶豫，"反正圖紙也毀得差不多了，今晚做不了別的。"

醫(yī)院的長廊里，消毒水的氣味刺鼻。林疏桐去繳費時，江野站在病房外，透過玻璃看著床上昏迷的老人。他想起林疏桐無名指上的壓痕，想起他速寫本里細膩的筆觸，突然覺得這個總是云淡風(fēng)輕的人，背負了太多。

"讓你見笑了。"林疏桐回來時，手里多了幾盒藥，"我爸已經(jīng)這樣很久了。"

"為什么不尋求幫助？"江野問，"比如眾籌，或者......"

"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扛。"林疏桐低頭看著藥盒上的說明書，"就像你堅持保護這些老建筑，我知道你也承受了很多壓力。"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理解與共鳴。窗外的雨還在下，卻不再像剛才那樣冰冷。江野突然想起便利店那晚的熱可可，此刻的溫暖，竟比那時更甚。

從醫(yī)院出來時，雨已經(jīng)小了很多。月光透過云層灑在街道上，給積水鍍上一層銀邊。林疏桐一瘸一拐地走著，江野默默放慢腳步。

"明天還去老城區(qū)嗎？"林疏桐問。

"去。"江野說，"我要重新畫圖紙。這次，我不會再讓它們被毀掉。"

林疏桐輕笑一聲："需要助手嗎？免費的那種，還附贈咖啡。"

"求之不得。"江野也笑了，"不過下次換我請。"

兩人的身影在月光下越走越遠，老城區(qū)的輪廓在雨霧中若隱若現(xiàn)。那些未說出口的情愫，那些共同的堅持與夢想，都在這個雨夜悄然生長。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更大的挑戰(zhàn)還在前方等著他們，一場關(guān)于理想與現(xiàn)實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