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秋月的情況穩(wěn)定后,雖然依舊在衰老,但至少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春花看著谷中封死的入口和日漸蕭瑟的景象,心中萌生了一個念頭——帶哥哥出去走走。不是為了逃離,只是想讓他看看外面的煙火氣,或許……能讓他心情好一些?她小心翼翼地向上官秋月提起。
“……出去?”上官秋月渾濁的眼睛看向春花,反應有些遲緩。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春花以為他睡著了,才緩緩地、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聲音嘶啞漏風:“……好……聽……小春花的……”
春花欣喜若狂。她精心準備了好幾天。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用厚厚的棉衣將上官秋月裹得嚴嚴實實,戴上保暖的帽子和圍巾(幾乎遮住了他大半張枯槁的臉),然后攙扶著他,艱難地打開了那封死已久、如同怪獸巨口的獸徑入口(她早已悄悄清理出一條僅供一人通行的縫隙)。
重見天日的感覺并未帶來多少欣喜。上官秋月的身體在崎嶇的山路上走得異常艱辛,幾乎全靠春花用瘦弱的肩膀支撐著。他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看著陌生的山景,呼吸沉重而費力。
他們來到了距離木樨谷最近的一個小鎮(zhèn)集市。正值秋日趕集,街道上人來人往,叫賣聲此起彼伏,充滿了世俗的喧囂與活力。春花小心地攙扶著上官秋月,盡量避開擁擠的人群,在一個賣熱騰騰包子的攤位前停下。
“老板,要兩個肉包子?!贝夯ㄇ宕嗟穆曇繇懫?。
攤主是個爽朗的中年漢子,麻利地用油紙包好包子遞過來,目光自然地掃過攙扶著上官秋月的春花,又看了看她身邊那佝僂著背、須發(fā)盡白、裹得嚴實只露出布滿皺紋和老年斑的半張臉、眼神渾濁呆滯的老人,臉上露出了然和一絲同情的笑容:
“好嘞!姑娘,給你家老爹的?拿好了,熱乎著呢!老爺子慢點吃啊!”
爹?!
如同晴天霹靂!
春花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她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上官秋月!見他只是低垂著頭,厚厚的圍巾遮住了他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他已有些聽不清了),那佝僂的背脊,似乎更加彎了下去。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春花的心!她張了張嘴,想反駁,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樣發(fā)不出聲音。
“謝……謝老板……”她最終只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匆匆接過包子,幾乎是逃離般地攙扶著上官秋月離開了攤位。身后,老板善意的叮囑還在傳來:“姑娘,扶好你爹?。∪硕?,慢點走!”
那一聲聲“爹”,如同冰冷的錐子,狠狠扎在春花的心上,也扎在上官秋月那早已破碎不堪的自尊上。他任由春花攙扶著,腳步更加沉重蹣跚,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燒紅的炭火上。渾濁的眼眸深處,翻涌著深不見底的悲涼和自厭。他這副模樣……連累他的小春花……被人當成了照顧老父的女兒……
那場集市之行,在沉重的靜默中草草結(jié)束?;厝サ穆飞?,春花緊緊握著上官秋月冰冷顫抖的手,眼淚無聲地流了一路。她不敢看哥哥的臉,更不敢去想他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