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寧海身后的許明聽到年世蘭那句“本宮讓周寧海一個人去,你跟著干什么”,身子猛地一僵,手指下意識攥緊了袖口,指尖泛白。
方才他見周寧海要走,還想趁機混在侍衛(wèi)里脫身,此刻被年世蘭涼颼颼的目光盯住,只覺得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得他后背發(fā)麻。
年世蘭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轉向身側的小施。
小施迎上主子的視線,用力點了點頭,眼神里帶著幾分肯定——就是這個人!
年世蘭心中疑竇叢生,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冷聲道:“帶他走?!?/p>
說罷轉身朝寢宮走去,裙擺掃過青石地面,帶起一陣急促的風聲。
“娘娘,您可回來了!”頌芝守在寢宮門口,見年世蘭一行人回來,連忙迎上前,眼圈紅紅的。
“惠貴人還沒醒呢,一直在囈語,聽著就讓人心疼?!?/p>
寢宮內燭火搖曳,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味。
沈眉莊躺在暖榻上,臉色依舊蒼白,眉頭緊緊蹙著,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念著:
“別推我……水好冷……”
甄嬛坐在榻邊,一直緊緊握著沈眉莊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見年世蘭進來,她連忙起身,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
“姐姐一直沒醒,太醫(yī)說她是受了驚嚇,心神不寧?!?/p>
她望著沈眉莊顫抖的睫毛,眼底翻涌著怒意:“到底是誰這么狠心,竟對眉姐姐下此毒手!”
“頌芝,你和槿汐留下,幫采月好生照看惠貴人?!蹦晔捞m沉聲道,目光掃過殿內宮人,“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靠近內殿半步?!?/p>
“是。”頌芝與槿汐連忙應下。
年世蘭又看向甄嬛:“甄妹妹,你隨我來正殿,有些事要與你細說?!?/p>
甄嬛心中一動,見年世蘭特意沒讓小施留下,便知定是查到了線索,連忙吩咐流朱:
“你在這兒守著,寸步不離。”又對浣碧道:“你隨我來。”
一行人來到翊坤宮正殿,年世蘭剛坐下,便對周寧海道:
“把殿外伺候的人都看管好,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周寧海領命而去,不多時便回來復命:“娘娘,都安排好了,閑雜人等都已帶到偏院看管?!?/p>
正殿內只剩下年世蘭、甄嬛、浣碧、周寧海、小施和被押著的許明,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甄嬛看著被捆住的許明,心中疑惑:這人看著面生,倒像是周寧海身邊的人,難不成真的是翊坤宮出了內鬼?
周寧海更是一頭霧水,撓了撓頭看向年世蘭:“娘娘,這……這是怎么了?”
他看著被捆得結結實實的許明,忽然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那個遠房表弟嗎?前些日子還說家里遭了難,告假出宮去了,怎么突然被捆在這兒?
“小施,你仔細看看,”年世蘭的目光落在許明身上,語氣冰冷,“白日里說要替本宮給惠貴人送東西,引你去千里池的,是不是他?”
小施往前湊了兩步,盯著許明看了半晌,肯定地點頭:“回娘娘、莞貴人,正是他!那日就是他說娘娘有好墨要賞給小主,引著奴婢往千里池方向走,還說小主在池邊等著,讓奴婢快去回話?!?/p>
“什么?!”周寧海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難以置信地看向許明:“小祿子!你……你竟然能干這種事?”他這才想起,這表弟是托了多少關系才進的翊坤宮,自己還特意叮囑過他要謹守本分,怎么就敢背著主子干出這種勾當?
許明被捆在柱子上,臉色煞白,卻依舊強作鎮(zhèn)定,連連搖頭:
“娘娘饒命!莞貴人饒命!奴才冤枉??!奴才從未見過這位姑姑,不知她為何要污蔑奴才!定是認錯人了,宮里的太監(jiān)都穿著一樣的衣裳,難免看錯……”
“認錯人?”年世蘭冷笑一聲,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里滿是嘲諷,“本宮記得你前些日子說家里出了事,告假出宮了,是嗎?”
見許明點頭,她又追問:“那你何時回的宮?怎么本宮半點消息都不知道?周寧海也說沒見你回來,你倒是說說,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許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奴才……奴才是今日傍晚才回的宮,想著天色晚了,怕打擾娘娘休息,就沒敢立刻回稟,想著明日再給娘娘和周公公請安……”
“傍晚回的宮?”年世蘭挑眉看向周寧海,“你信嗎?”
周寧海這才回過神來,跺腳道:
“胡說!方才在偏院你還說自己是亥時回的宮,怎么這會兒又變了?再者說,你回了宮不去尋我,反倒跑到千里池附近晃悠,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許明被問得啞口無言,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卻依舊嘴硬:“奴才……奴才就是想家,在宮墻根下站了會兒,誰知道會遇上這種事……”
“夠了?!闭鐙趾鋈婚_口,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華妃娘娘,這人既然不肯說實話,不如讓臣妾問他幾句?若是就這么打了,傳出去倒顯得咱們不分青紅皂白,壞了娘娘的名聲?!?/p>
年世蘭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微微點頭:“你問吧?!?/p>
甄嬛走到許明面前,蹲下身與他平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語氣卻像溫水煮青蛙:“這位公公,你說你是亥時回的宮?”
許明見她態(tài)度溫和,稍稍松了口氣,連忙點頭:“是,宮門口的登記冊上應該有記錄,小主若是不信可以去查。”他早已買通了宮門的侍衛(wèi),料定查不出破綻。
“哦?亥時回的宮啊?!闭鐙贮c了點頭,語氣隨意得像是拉家常:
“從宮門到翊坤宮路程可不近,就算是快步走,也得半個時辰吧?可惠貴人落水時,本宮與華妃娘娘趕到千里池,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見你在池邊徘徊,按時間算,你這腳力可真夠快的,莫不是長了飛毛腿?”
許明心里咯噔一下,不對!
惠貴人落水明明是亥時二刻左右,自己趕到千里池時已經(jīng)過了三刻,怎么莞貴人說一炷香就見著自己了?這分明是在詐他!
他強作鎮(zhèn)定地搖頭:“小主說笑了,奴才到千里池時已經(jīng)走了快一個時辰,許是小主記錯時間了。奴才只是路過,見那兒圍了好多人,才過去看看熱鬧……”
“記錯時間?”年世蘭立刻接話,眼神凌厲如刀,“你的意思是,本宮與莞貴人連時辰都記不清了?還是說,你覺得我們姐妹倆好糊弄?”
許明嚇得一哆嗦,連忙低頭:“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甄嬛冷笑一聲,語氣陡然轉厲:
“你以為在翊坤宮做了這種事,還能全身而退?華妃娘娘的威名你總該聽過,這后宮里,誰敢得罪翊坤宮?你今日若是不把實話說出來,別說留在宮里,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難!”
這話如同驚雷,炸得許明臉色慘白。
他知道莞貴人說的是實話,華妃在后宮里的手段誰人不知?得罪了她,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他若是招了,背后的人定然不會放過他,左右都是死路一條,一時間竟僵在那里,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年世蘭見他猶豫不決,忽然想到方才在偏院的情景。
江福海與周寧海爭執(zhí)時,眼神總是不自覺地往許明身上瞟,還特意叮囑侍衛(wèi)“別傷著這位小公公”,當時只當是皇后的人假惺惺,如今想來,定是早就認識!
她上前一步,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十足的壓迫感:
“你真當本宮什么都不知道?白日里你引小施去千里池時,路上撞見的那個公公,你以為本宮認不出是誰?雖說他換了身侍衛(wèi)的衣裳,可那走路的姿態(tài)、說話的腔調,本宮記得清清楚楚!方才在偏院,他護著你的樣子,當真是情深義重??!”
這話其實是年世蘭瞎編的,她就是要敲山震虎,讓許明以為她們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