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墨對著電腦屏幕敲下最后一個音符時,手機屏幕又亮了一下。是黃朔發(fā)來的消息,只有一張模糊的照片——鄧佳鑫和陳天潤擠在廚房門口,一個洗碗一個靠門,影子被頂燈拉得老長,像幅沒干透的水墨畫。
線條小狗他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片刻,剛想回句“狗糧管飽”,思緒卻突然飄回去年夏天。那時候他還蹲在橋洞底下數(shù)螞蟻,懷里揣著被街舞工作室克扣工資后僅剩的半瓶礦泉水,手機早在追討工錢時被人推搡著掉進了排水溝
七月的暴雨來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點砸在橋洞鐵皮上,噼里啪啦響得像要把世界掀翻。張子墨縮在角落發(fā)抖,新買的監(jiān)聽耳機被雨水泡得發(fā)漲,里面還存著他熬夜做的demo。就在他盯著水面上漂浮的快餐盒發(fā)呆時,一把黑色雨傘突然遮住了頭頂?shù)挠旰煛?/p>
黃朔喂,你在這兒干嘛?
黃朔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褲腳卷到膝蓋,露出小腿上蹭破的皮。他手里拎著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剛買的炸雞,油星透過袋子滲出來,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張子墨當時正處于人生最狼狽的時刻。音樂學院放了暑假,他揣著攢了半年的生活費去街舞工作室打暑假工,本想賺點錢買新的編曲設備,結果老板卷著工資跑路,只留下一群被坑的學生。他學了十幾年音樂制作,對街舞一竅不通,卻被臨時拉去充數(shù)跳breaking,結果不僅摔得膝蓋青紫,連手機都弄丟了,連跟家里報平安的方式都沒有。
張子墨我……
他張了張嘴,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
張子墨手機丟了,沒地方去
黃朔挑眉,把塑料袋往他懷里一塞:
黃朔先吃點東西。
他蹲下來撕開炸雞盒,油香混著雨氣飄過來,
黃朔看你這細皮嫩肉的,不像流浪街頭的。跟人打架了?
張子墨搖搖頭,咬著雞腿含糊解釋:
張子墨打暑假工被坑了,學音樂制作的,被拉去跳街舞,還被老板扣了工資
黃朔噗嗤笑出聲:
黃朔學音樂的跳街舞?你老板是人才啊
他見張子墨眼圈發(fā)紅,又收斂了笑意,
黃朔你爸媽呢?不聯(lián)系他們?
提到父母,張子墨的動作頓了頓。他爸媽是大學教授,從他說想做音樂制作人那天起就沒反對過,總說“你開心就好”??涩F(xiàn)在他混成這樣,實在沒臉跟他們說。
張子墨手機丟了,記不住號碼
他低頭盯著包裝盒上的油漬,
張子墨而且……不想讓他們擔心
黃朔沉默了幾秒,突然站起來:
黃朔跟我走
他撐開傘往橋洞外走,見張子墨沒動,又回頭喊,
黃朔放心,不賣你。我認識個地方,能讓你暫時落腳
線條小狗雨幕里,少年的背影被路燈拉得很長,白色T恤被雨水打濕,貼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輪廓。張子墨猶豫了幾秒,抓起沒吃完的炸雞跟了上去。他后來才知道,那天黃朔本來是去橋洞附近找流浪貓的,卻把他這個“大活人”撿回了家
黃朔把他帶到鄧佳鑫家時,張子墨站在樓下的梧桐樹下,手心全是汗。
張子墨這是……朋友家?
他拽著衣角,
張子墨會不會太麻煩了?
黃朔沒事,毛哥人超好,夾心也同意我做的事
黃朔拍他后背,力道大得差點把他拍趴下,
黃朔這是童禹坤家,我們經(jīng)常住在一塊。你也可以叫他毛哥。他今天不回來?,F(xiàn)在空著
開門的是個眼睛彎彎的男生,看見黃朔就笑:
鄧佳鑫你總算來了,剛還跟童童說你是不是掉溝里了
他的目光落在張子墨身上,笑意更深了些,
鄧佳鑫這位是?
黃朔撿的
黃朔擠進門,把濕漉漉的鞋子踢到玄關,
黃朔被黑心老板坑了,手機丟了,暫時沒地方去。佳鑫,能不能讓他住幾天?
鄧佳鑫沒問太多,側(cè)身讓他進來:
鄧佳鑫先進來換身干凈衣服吧,禹坤有沒穿過的新T恤
他轉(zhuǎn)身去拿毛巾,聲音輕快,
鄧佳鑫別客氣,就當自己家,禹坤他人挺好的,不用擔心他生氣~
張子墨站在玄關,看著鞋柜上并排擺著的情侶拖鞋,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他后來才知道,鄧佳鑫正打算組建一個叫“ing”的獨立音樂廠牌,還在籌備階段,黃朔、童禹坤都是最早加入的核心成員。
晚上躺在床上,張子墨盯著天花板發(fā)呆。黃朔給他端來一杯熱牛奶,坐在床邊削蘋果:
黃朔別想太多,夾心說了你可以住到回家為止。對了,你學音樂制作的?正好我們廠牌還在搭班子,缺個編曲,要不要試試?
張子墨猛地坐起來:
張子墨真的?
黃朔騙你干嘛
黃朔把蘋果遞給他,
黃朔不過我們現(xiàn)在還在起步階段,可能付不起太高工資
他撓撓頭,
黃朔而且……夾心對我有恩
昏黃的臺燈下,黃朔第一次說起自己的事。他小時候被哥哥騙光了家里的積蓄,父母覺得丟人,把他扔在親戚家不管不問。是鄧佳鑫在他最渾渾噩噩的時候拉了他一把,給了他住的地方,教他寫歌,甚至在他跟人打架被學校處分時,跑前跑后地幫忙求情。
黃朔所以夾心說什么就是什么
黃朔的聲音很輕,
黃朔他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張子墨啃著蘋果,突然覺得手里的水果甜得發(fā)膩。他想起自己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卻還在為一點挫折就自怨自艾。
張子墨我加入
他咬了口蘋果,
張子墨工資隨便給,能學東西就行
黃朔眼睛一亮:
黃朔真的?那明天我?guī)阋娂仰瘟牧木唧w的,他肯定高興
那天晚上,張子墨躺在陌生的床上,卻睡得異常安穩(wěn)。窗外的蟬鳴和遠處的車流聲混在一起,像首沒編完的曲子。他摸著枕頭下的監(jiān)聽耳機,突然覺得這個夏天好像沒那么糟糕。
加入ing廠牌后,張子墨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他跟著鄧佳鑫完善編曲設備,幫黃朔他們的說唱做伴奏,日子過得忙碌又充實。唯一讓他頭疼的是黃朔——那家伙總愛黏著他,美其名曰“交流創(chuàng)作靈感”,實則是變著法地蹭吃蹭喝。
黃朔自摸兒,幫我聽聽這段flow怎么樣?
黃朔把手機懟到他耳邊,身上帶著剛打完球的汗味,
黃朔是不是超炸?
張子墨捏著筆的手頓了頓,耳機里是黃朔寫的新說唱,節(jié)奏快得像要飛起來??伤麧M腦子都是剛才對方彎腰撿譜子時,脖頸露出的那截皮膚,被陽光曬得泛著健康的蜜色。
張子墨還行
他移開視線,假裝看電腦屏幕,
張子墨韻腳有點老套,改改
黃朔沒察覺他的異樣,湊得更近了:
黃朔那你幫我改改?晚上我請你吃巷口那家餛飩,他們家新出了蝦仁餡的
他的呼吸掃過張子墨的耳廓,帶著點薄荷糖的清涼。
張子墨猛地往后縮,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張子墨你離我遠點!熱死了!
黃朔莫名其妙地撓撓頭:
黃朔奇怪,空調(diào)不是開著嗎?
這樣的場景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黃朔會在他熬夜編曲時,默默遞來一杯熱牛奶;會在他被鄧佳鑫夸時,比他還開心地跳起來;會在他說想吃城南那家糯米糍時,騎半小時自行車買回來,就為了讓他吃口熱乎的。
線條小狗心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或許是某次黃朔教他跳街舞熱身,怕他摔倒緊緊攥著他的手腕時;或許是看到他對著鏡子練說唱,眼神亮得像有星星時;又或許,是他在橋洞下把那盒炸雞塞給自己,聲音別扭卻帶著溫柔時
張子墨把這份心思藏得很好,直到音樂節(jié)那天。
后臺亂糟糟的,陳天潤在調(diào)吉他,鄧佳鑫在核對設備清單,黃朔卻拉著他往沒人的樓梯間跑。
張子墨干嘛?
張子墨被他拽得踉蹌,
張子墨看我表演的太好了?
黃朔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舞臺的方向,夕陽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層金邊。
黃朔張子墨
他難得正經(jīng),眼神里帶著點緊張,
黃朔我有話跟你說
張子墨的心跳突然亂了節(jié)拍,像被打亂的鼓點。他看著黃朔抿了抿唇,喉結滾動了一下,突然覺得口干舌燥。
黃朔我……
黃朔撓撓頭,耳尖紅得像要滴血,
黃朔我喜歡你。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是……想跟你一起做歌,一起看著ing廠牌慢慢壯大,一起……一輩子的那種
黃朔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了。我知道我可能不夠好,但我會努力,我想一直陪著你,和你一起彈琴,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風從樓梯間吹過,帶著舞臺傳來的隱約試音聲。張子墨看著眼前這個總是大大咧咧的少年,此刻緊張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熱。
張子墨你是不是傻?
他笑著罵了一句,聲音卻帶著哭腔,
張子墨我也是啊
黃朔愣住了,隨即笑得像個偷到糖的孩子,猛地把他抱住。他的懷抱很暖,帶著點汗水和陽光的味道,緊緊的,像是要把他揉進骨血里。
黃朔那……演出結束去吃餛飩?
他在張子墨耳邊小聲問,聲音還在發(fā)顫。
張子墨加雙份蝦仁!
張子墨回抱住他,把臉埋在對方的頸窩,
張子墨你付錢!
手機屏幕又亮了一下,黃朔發(fā)來條語音,背景里隱約能聽到鄧佳鑫和陳天潤的說話聲,夾雜著點電流的滋滋聲。
黃朔子墨,救命啊!他倆居然隔著我抱在一起了!我現(xiàn)在像塊夾心餅干!
黃朔的聲音帶著點崩潰,
黃朔早知道就不該來蹭住,還不如跟你在家改demo
張子墨笑著回了條消息:
張子墨活該,讓你好奇心重。要不要我過去救你?
他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桌上放著個線條小狗的抱枕,是上次黃朔回家時特意買的,說“看它就像看你,軟乎乎的”。
手機很快震動起來,黃朔回了個委屈的表情包,后面跟著句:
黃朔不用,我可是要找秀兒要三包魚皮當精神損失費的男人!你早點睡,明天見
張子墨盯著那行字笑了半天,指尖在屏幕上敲下:
張子墨晚安,男朋友
窗外的月光很好,像上次廠牌聚餐停電的夜晚,陳天潤在客廳拉的《月光》,溫柔得讓人想掉眼淚。張子墨想起黃朔說的,鄧佳鑫對他的恩情,想起自己被收留的那個雨天,想起演出后臺那個笨拙的擁抱。
線條小狗他拿起線條小狗抱枕抱在懷里,軟乎乎的觸感像極了黃朔的擁抱。原來有些溫柔真的能治愈所有傷口,有些相遇真的能改變一生
手機屏幕暗下去,映出他帶著笑意的臉。明天還要早起去接黃朔,順便看看那對“活寶”到底有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再一起去廠牌工作室打磨新曲。
至于現(xiàn)在,就讓那兩個在曖昧里打轉(zhuǎn)的人慢慢折騰吧。反正他有黃朔就夠了,有正在慢慢成長的ing廠牌這個家就夠了。
日子還長,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找到屬于自己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