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歸來的腳步聲像重錘砸在玄關(guān)的大理石地面上,震得老宅的空氣都在發(fā)顫。
陸沉淵站在樓梯口,看著那個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將公文包重重放在茶幾上,金屬扣碰撞的聲響刺破了客廳的死寂。
“都坐下?!备赣H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目光像探照燈般掃過垂首站立的兄弟倆,最終落在母親紅腫的眼眶上,“說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陸知遙下意識地往陸沉淵身后縮了縮,卻被哥哥不動聲色地往前推了推,護(hù)在身前。
這個細(xì)微的動作沒有逃過父親的眼睛,他猛地一拍茶幾:“陸沉淵!你還想護(hù)著他到什么時候?!”
“爸,這不是知遙的錯。”陸沉淵的聲音很穩(wěn),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是我的事,要罰就罰我?!?/p>
“你的事?”父親冷笑一聲,從公文包里抽出一疊照片摔在桌上,“這些也是你的事?鄰居拍到你們在院子里燒東西,林薇媽媽打電話來問我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們想讓我被人指著脊梁骨罵嗎?!”
散落的照片上,是昨夜焚燒畫稿的場景,火光將兄弟倆的身影映得扭曲。
陸知遙看著照片里哥哥緊攥的拳頭,心臟像被細(xì)線勒住,疼得喘不過氣。
“我們只是燒掉了一些……沒用的畫。”陸沉淵彎腰撿起照片,指尖在畫面上哥哥的身影處停頓了一下。
“沒用的畫?”父親猛地站起來,抓起桌上的青銅鎮(zhèn)紙就要砸過去,“我看你們是讀成書呆子了!連倫理綱常都忘了!”
“爸!”陸知遙突然喊道,擋在陸沉淵身前,“畫里畫的是我,哥畫的是我!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這不是錯!”
這句話像驚雷在客廳炸響。
父親舉著鎮(zhèn)紙的手停在半空中,臉上的表情從憤怒轉(zhuǎn)為震驚,再到一種近乎痛心的失望。
母親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啜泣,癱坐在沙發(fā)上。
“你再說一遍?”父親的聲音在發(fā)抖。
“我說,”陸知遙深吸一口氣,抬頭直視著父親的眼睛,“我愛我哥,不是弟弟對哥哥的那種愛,是想和他一輩子在一起的那種愛?!?/p>
陸沉淵看著弟弟挺直的背脊,看著他泛紅卻依舊堅定的眼眶,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伸出手,輕輕覆在陸知遙的肩上,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是無聲的支持。
父親看著交握的雙手,看著大兒子眼中從未有過的溫柔,以及小兒子臉上破釜沉舟的決絕,突然覺得一陣眩暈。
他后退半步,跌坐在沙發(fā)上,手指顫抖著指向他們:“你們……你們真是要逼死我……”
就在這時,陸沉淵突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身跑上二樓。
片刻后,他拿著一個用紅布包裹的東西下來,放在父親面前。
“爸,您還記得這個嗎?”
父親疑惑地打開紅布,里面是一面古樸的青銅鏡,鏡面布滿銅綠,邊緣雕刻著繁復(fù)的纏枝紋。
這是奶奶的遺物,據(jù)說傳了好幾代人。
“奶奶臨終前說,”陸沉淵的聲音有些發(fā)顫,“陸家的人,血脈里流的不只是血緣,還有互相守護(hù)的承諾?!?/p>
父親看著銅鏡,又看看眼前的兩個兒子,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反復(fù)叮囑“別讓孩子們走散了”。
那些被工作和婚姻磨滅的溫情,此刻突然在心底翻涌上來。
“守護(hù)?”父親的聲音沙啞,“就是這樣‘守護(hù)’嗎?讓別人指著鼻子罵你們是……”
“別人怎么罵,我們管不了,”陸沉淵打斷他,眼神明亮,“但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爸,您看著我的眼睛,您覺得我對知遙的感情,是假的嗎?”
父親抬起頭,撞進(jìn)大兒子眼中那片深邃的溫柔。
那里面沒有絲毫虛假,只有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愛意,以及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破釜沉舟的勇氣。
他又看向小兒子,少年的眼中同樣閃爍著堅定的光芒,那是一種找到歸宿般的安寧。
客廳里陷入長久的沉默,只有墻上的掛鐘在滴答作響。
母親不知何時停止了哭泣,只是怔怔地看著那面青銅鏡,仿佛想從斑駁的鏡面里照見逝去的時光。
“奶奶還說,”陸知遙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家不是用血緣綁起來的牢籠,是用愛筑起來的巢。”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猝然打開了父親心中緊鎖的門。
他看著眼前的兩個兒子,看著他們緊握的雙手,看著那面青銅鏡,突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規(guī)矩”,在這份坦誠的愛意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你們……”父親深吸一口氣,聲音艱澀,“想過以后嗎?外面的人會怎么看你們?你們的學(xué)業(yè),工作,將來……”
“我們會一起面對?!标懗翜Y立刻回答,語氣堅定,“無論多難,我們都會一起走下去?!?/p>
父親看著他,又看看旁邊用力點(diǎn)頭的陸知遙,突然覺得一陣疲憊。
他擺了擺手,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無力:“我累了,你們先上樓吧。讓我……靜一靜?!?/p>
兄弟倆對視一眼,沒有多說什么,默默地上了樓。
走到樓梯拐角時,陸知遙回頭,看見父親正拿著那面青銅鏡,對著光線仔細(xì)端詳,臉上的表情復(fù)雜難辨。
母親坐在他身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回到房間,陸知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他看著陸沉淵,少年的眼睛在燈光下亮得驚人:“哥,我們……”
“我們做到了。”陸沉淵笑了,那笑容像破冰的陽光,驅(qū)散了多日的陰霾。
他伸出手,將陸知遙攬進(jìn)懷里,下巴抵著他的發(fā)頂,“知遙,別怕,有哥在?!?/p>
陸知遙把臉埋在哥哥胸前,聽著那有力的心跳聲,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這一次,不是因?yàn)楹ε?,而是因?yàn)閼c幸。
慶幸他們沒有放棄,慶幸他們選擇了坦誠,慶幸他們還能這樣緊緊相擁。
深夜,陸知遙被一陣低語聲驚醒。
他悄悄走到樓梯口,看見父母的房間還亮著燈,隱約傳來對話聲。
“……我當(dāng)年要是多陪陪他們……”是父親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悔意。
“……媽臨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們……”母親的聲音帶著哽咽,“你看那面鏡子,像不像媽在看著我們……”
陸知遙輕輕退回房間,看見陸沉淵坐在窗邊,手里拿著一片從灰燼里撿回來的畫紙殘片,上面還能辨認(rèn)出他微笑的嘴角。
“哥,”他走過去,靠在他身邊,“爸他們……”
“我聽到了?!标懗翜Y放下殘片,握住他的手,“知遙,你說得對,家是用愛筑起來的巢?!?/p>
窗外的老槐樹在月光下輕輕搖曳,像一位沉默的守護(hù)者。
陸知遙看著哥哥眼中的星光,突然覺得,也許真正的誓言,從來都不需要說出口。
就像老槐樹的根,深深扎在泥土里,即使歷經(jīng)風(fēng)雨,也依然緊緊相依。
而那面青銅鏡,此刻正靜靜躺在父親的書桌上,斑駁的鏡面映著窗外的月光,也映著在經(jīng)歷了風(fēng)暴之后,悄然縫合的、帶著裂痕卻更加堅韌的親情。
有些愛,或許注定不被世俗理解,但只要彼此堅定,只要心中有愛,就總能在絕望的灰燼里,開出希望的花。
作者骨科仙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