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童花

雪后初晴的周三，青童花在公交站臺搓著凍紅的手指。她特意穿了高領(lǐng)毛衣遮住疤痕，蘑菇頭也用發(fā)夾別得整齊些。藍逸遲到了十七分鐘，出現(xiàn)時懷里抱著個用圍巾裹起來的長方形物體。

藍逸"公交車拋錨了。"

他喘著白氣解釋，圍巾下露出電子琴的一角鍵盤

藍逸"療養(yǎng)院鋼琴音不準。"

青童花注意到他今天特別換了黑色大衣，領(lǐng)口別著枚小小的銀色音符胸針。他的頭發(fā)顯然精心梳過，但右耳后仍有一撮不聽話的翹起——像是匆忙中沒照到鏡子的死角。

城北療養(yǎng)院的走廊長得望不到頭。消毒水味道被柑橘味空氣清新劑勉強蓋住，墻上的畫框里全是向日葵，每一朵都朝著不同的方向開放。藍逸的腳步在327號門前突然放慢，電子琴的背帶在他肩上勒出深深的痕跡。

藍逸"媽，"

他輕輕推開門

藍逸"我?guī)笥褋砹恕?

病床上的女人轉(zhuǎn)過頭時，青童花險些叫出聲——她和藍逸有著一模一樣的褐色眼睛，只是眼角的皺紋像干涸河床的裂痕。床頭柜上擺著杯涼透的咖啡，表面結(jié)了層油脂膜。

藍母"藍沒來？"

女人的聲音像砂紙摩擦。

藍逸的手指在琴鍵上頓了一下

藍逸"爸今天有手術(shù)。"

他放下電子琴

藍逸"這是童花，青老師的女兒。"

女人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她枯瘦的手指抓住青童花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皮膚

藍母"你爸爸答應(yīng)教我彈《歡樂頌》的。"

她的呼吸里有藥片的苦味

藍母"他說等春天..."

電子琴突然響起前奏。藍媽的手指在黑白鍵上跳躍，彈的正是父親改編的版本。

青童花"這里，"

青童花坐到床邊，示范正確的指法

青童花"要用手腕。"

女人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顫抖得像風(fēng)中的樹葉。當?shù)谝粋€音符終于響起時，藍逸悄悄退到窗邊，從大衣口袋掏出藥瓶，倒出兩片白色藥丸干咽下去。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看不清表情。

午后的療養(yǎng)院活動室空無一人。青童花幫藍逸母親把電子琴推到鋼琴旁邊，兩件樂器并排像一大一小的兄弟。

藍母"合奏吧。"

女人突然說，聲音清晰得不像病人

藍母"像藍和青老師那樣。"

青童花和藍逸同時愣住了。墻上的老照片里，年輕的藍醫(yī)生站在鋼琴旁，她父親正在彈奏，胸前別著"心理健康宣傳周"的徽章。照片日期是父親去世前一個月。

電子琴的預(yù)制伴奏突然卡住，發(fā)出機械的嗡鳴。藍逸母親開始焦躁地撕扯自己的病號服領(lǐng)口

藍母"藍答應(yīng)過的...他說能治好青老師..."

藍逸"媽！"

藍逸按住她揮舞的手臂，卻被抓出一道血痕。

青童花突然彈起《歡樂頌》最激昂的段落。琴聲像一盆冰水澆下，女人安靜下來，呆呆地望著鋼琴。當藍逸顫抖著加入電子琴伴奏時，她開始用腳尖輕輕打拍子，仿佛回到了某個遙遠的下午。

回程的公交車上，藍逸的創(chuàng)可貼滲出血跡。青童花從書包里找出卡通圖案的創(chuàng)可貼——是她買來遮手腕疤痕的。

青童花"我爸從沒提過認識你父親。"

他任她處理傷口，眼睛看著窗外飛逝的雪景

兩人都默契的沒有說話

電子琴放在兩人之間的座位上。青童花想起父親書桌里那把生銹的鑰匙，原來鎖著的不只是鋼琴，還有這段被刻意遺忘的醫(yī)患關(guān)系。

青童花"他們...是朋友嗎？"

藍逸的喉結(jié)動了動

藍逸"比那更復(fù)雜。"

他掏出手機，調(diào)出一段錄音文件

藍逸"聽完這個，你就明白了。"

公交車駛?cè)胨淼?，黑暗籠罩下來的瞬間，青童花感覺他的手輕輕覆上自己的。不是安慰，而是某種更沉重的托付——像醫(yī)生交接病人的病歷，又像幸存者傳遞最后的火種。

藍逸"密碼是你父親的名字。"

隧道盡頭的光越來越近時，他補充道

藍逸"全大寫，沒有空格。"

青童花握緊手機，冰冷的金屬外殼上還殘留著藍逸的體溫。車窗外，雪又開始下了，輕柔地覆蓋著所有可見與不可見的傷痕。

雪還想看嗎，我積壓著一章呢

雪不然我就水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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