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收拾一下,”張啟靈的聲音在暮色中響起,打破了寧靜,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后天出發(fā)?!?/p>
“去哪?”張凌懶懶地問,眼睛望著院子里模糊的雜草輪廓。
“帶你走走?!睆垎㈧`的回答依舊簡潔。
張凌下意識(shí)就想拒絕,“宅家”二字幾乎脫口。
張啟靈卻像預(yù)知一切,在他出聲前,平靜接上后半句,平淡如陳述天氣:“回來給你做麻辣龍蝦?!?/p>
空氣凝固一瞬。
搖椅吱呀聲戛然而止。
下一秒,干脆利落帶著點(diǎn)雀躍的聲音響起:
“成交!”
……
這一夜,張凌睡得并不安穩(wěn)。
老宅床板生硬,霉味似乎并未被新被褥完全驅(qū)散。黑暗中,白日被黑金古刀勾起的破碎畫面,如同掙脫束縛的幽魂,在他混亂的夢境邊緣反復(fù)閃現(xiàn)。
幽暗。無邊無際。冰冷滑膩的石壁觸感仿佛殘留指尖。腳下是深不見底的虛空,只有一條狹窄得僅容側(cè)身的懸空石梁,通向未知黑暗??諝庹吵砣缒逃椭瑤е鴿庵赝列群完惛瘹庀?。死寂。絕對(duì)的死寂。
然后,一點(diǎn)幽光亮起。
在前方石梁盡頭,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光極微弱,泛著不祥的青銅銹綠色。光芒來源,是一串懸掛在石梁末端、布滿詭異紋路的——六角銅鈴。銅鈴在絕對(duì)靜止的空氣中,竟自行無聲緩緩轉(zhuǎn)動(dòng)!鈴舌一下,又一下,輕輕撞擊內(nèi)壁,本該發(fā)出脆響,傳入耳中的卻只有一片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死寂空洞!
恐懼如冰冷毒蛇瞬間纏繞心臟!逃離的沖動(dòng)猛烈沖擊意識(shí)!
“你在想什么?”
一個(gè)平靜的聲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擊碎粘稠夢境。
張凌猛地睜眼,心臟狂跳,額頭沁出冷汗。窗外天色蒙蒙亮。他坐在自己新鋪的木板床上,而非懸空石梁。
堂屋里,張啟靈背對(duì)著他,正半蹲著往一個(gè)容量頗深的普通黑色大背包里塞東西。除了繩索、工具、壓縮餅干,竟還有幾包鹵雞爪、花生米,甚至牛奶和礦泉水。
張凌定了定神,抹去虛汗:“在想……”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張啟靈身上萬年不變的深藍(lán)連帽衫,又看看自己同款灰色,一個(gè)念頭帶著惡作劇冒出,“……要不要穿親子裝?!?/p>
張啟靈塞零食的動(dòng)作微不可察一頓。沒有回頭,聲音清晰傳來,帶著無奈和告誡:“……少看電視?!蓖nD一瞬,補(bǔ)充,“還有小說?!?/p>
“喂!”張凌抗議,試圖驅(qū)散寒意,“你不能剝奪我這僅有的愛好!”這老宅除了發(fā)呆,就靠破電視和舊書攤淘來的武俠小說打發(fā)時(shí)間。
張啟靈沒再回應(yīng)。將最后幾樣?xùn)|西仔細(xì)塞好,拉緊背包拉鏈。他起身,將沉甸甸的背包輕松甩上肩,徑直走出堂屋,留下沉默挺拔的背影。
……
兩天后,山東臨沂附近一個(gè)偏遠(yuǎn)、鄉(xiāng)土氣息濃厚的村子。
村口矗立著一座比杭州老宅更氣派些、但同樣滄桑的大宅。宅門前,已等著幾人。
“小哥!”一個(gè)身材壯實(shí)、皮膚黝黑、面相憨厚的漢子(大奎)率先迎上,嗓門洪亮。目光隨即落在張啟靈身后的張凌身上,滿是好奇探詢,“這位是……?”
張凌剛想開口,張啟靈卻快半步,聲音平淡替他回答:“他是我哥。”語氣自然得像陳述毋庸置疑的事實(shí)。
“哦!原來是小哥的哥哥!”大奎恍然大悟,笑容樸實(shí)。
旁邊一個(gè)面相略顯兇悍、眼神精明的漢子(潘子)也上前,更懂人情世故,話到一半改口,帶著江湖爽利:“你好你好!我叫潘子,這位是大奎?!彼噶酥竿椋殖T示意,“一會(huì)兒還有兩人,等來了介紹?!?/p>
“你好,張凌?!睆埩枭焓?,禮貌與潘子相握。潘子的手粗糙有力,布滿厚繭。
不多時(shí),潘子口中的另外兩人到了。一個(gè)穿夾克、眼神銳利、透著老練世故的中年男子(吳三?。鸵粋€(gè)穿格子襯衫、戴眼鏡、皮膚白皙、氣質(zhì)斯文干凈的年輕小伙子(吳邪)。
簡單寒暄介紹后,五人坐上一輛開往更偏遠(yuǎn)山區(qū)的中型長途汽車。車廂彌漫著濃重汽油味和汗味,座椅皮革破舊開裂。車子在顛簸土路上搖晃前進(jìn)。
漫長車程后,目的地依舊遙遠(yuǎn)。交通工具不斷降級(jí):從中型客車換成小面包車;再換成農(nóng)用三輪車;最后,在一條連三輪都難通行的崎嶇山道盡頭,看到了一輛老舊的牛車。
一頭瘦骨嶙峋的老黃牛,套著簡陋木轅。車板是幾塊粗糙厚木板拼成,鋪著干草。趕車的是個(gè)皮膚黧黑、滿臉皺紋、沉默寡言的老農(nóng)。
張凌看看慢悠悠的老牛和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車,看看眼前蜿蜒沒入荒山的土路,最后目光落在張啟靈平靜無波的臉上。
“這就是…‘旅游’?”張凌挑眉,語氣帶著荒謬的調(diào)侃。
但最終認(rèn)命般坐上搖晃的牛車板,老黃牛打了個(gè)響鼻,慢悠悠邁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