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重重砸在畫室的玻璃窗上,啪嗒啪嗒作響,仿佛無數(shù)只手掌急促地拍打。蘇晚把臉輕輕貼在冰涼的玻璃面上,目光追隨著窗外被閃電瞬間點亮,又迅速隱入黑暗的梧桐樹。水珠沿著窗面蜿蜒流下,模糊了視線,將外面的世界分割成一塊塊朦朧的色塊,就像印象派畫布上的筆觸般迷離。
畫室里靜得能聽見掛鐘秒針走動的咔嗒聲,與雨點敲擊窗戶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紅木畫桌上散落著幾支畫筆和調(diào)色盤,角落里堆疊的畫布投下一長串陰影,顯得格外深沉。空氣中彌漫著松節(jié)油、顏料混雜著一絲中藥味的氣息,那是屬于蘇家老宅獨特的氣息,自從她穿越到這個身體后,這味道成了她最熟悉不過的存在。
手機屏幕依舊亮著,停留在那張未知名號碼發(fā)來的照片上。夕陽映照下的教堂鐘樓,塔尖站著一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影。那個人是誰?這張照片和今天在教堂地下室的遭遇有什么聯(lián)系?陸清和的母親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連串問題在蘇晚腦海中翻滾,她用指尖按了按太陽穴,感到指尖冰涼。心臟隱隱作痛,仿佛有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它,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她伸手去拿常備的藥瓶,眼角余光卻瞥見桌角一疊陌生的畫箋。
那是比普通畫紙要厚挺的宣紙,邊緣微微卷起,散發(fā)著淡淡的墨香。蘇晚不記得自己買過這種畫箋,難道是哥哥放在這里的?
她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張。雪白的宣紙上空無一字,紙質(zhì)細膩光滑。再翻過一張,同樣空白。直到第三張時,手指突然頓住了。
鮮紅的顏色刺入眼簾,像血一般醒目。那是一幅以鮮血繪制的心臟圖案,細密的鎖鏈纏繞其上,血管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右下角有個奇怪的徽記,像是某種家族紋章。
蘇晚的心臟猛地收縮,呼吸瞬間停滯。這個圖案,竟然和今天在教堂地下室看到的壁畫一模一樣!
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幾乎握不住那張薄薄的畫箋。指尖傳來粗糙的質(zhì)感,甚至有種難以言喻的黏膩感,像是血跡還未干透。胸口的疼痛驟然加劇,如同一把刀在里面攪動。她跌坐回椅子里,左手捂住胸口,右手下意識抓住桌沿。冷汗順著額頭滑落,滴在畫箋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手腕上的鎖鏈印記開始發(fā)燙,從銀色逐漸轉(zhuǎn)為暗紅色,仿佛有團火焰在皮膚下游走。她掙扎著拿起手機,調(diào)出今天在地下室偷拍的壁畫照片。屏幕的光芒照亮了她蒼白的臉,照片上的心臟圖案與畫箋上的如出一轍,甚至連鎖鏈纏繞的方式都分毫不差。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畫箋上的心臟旁標有一個微小的日期——正是原主蘇晚出生的那一天。日期旁邊寫著一個極小的數(shù)字:"十七"。
“十七……”她低聲呢喃,劇痛再次襲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為猛烈。耳邊響起奇怪的聲音,像是無數(shù)心跳聲重疊在一起,“咚咚……咚咚咚……”越來越響,震得耳膜生疼。
“小晚!你怎么了?”
畫室門被推開,蘇沐端著托盤站在門口,臉上滿是焦急。他看到蘇晚痛苦的模樣,立刻扔下托盤沖了過來。然而,當目光觸及桌上那張血色畫箋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關(guān)切的眼神被震驚和惱怒取代。
“你從哪里找到這個的?”蘇沐聲音發(fā)顫,因情緒激動提高了音量,“誰讓你碰家族禁地的東西?”
托盤里的藥瓶與水杯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蘇晚抬起頭,直視著蘇沐的眼睛,積壓多年的問題與今日經(jīng)歷的恐懼在這一刻爆發(fā)。
“家族禁地?是指地下室那個掛滿心臟油畫的房間嗎?”她的聲音沙啞卻堅定,“哥,你們到底瞞著我什么?”
蘇沐愣了一下,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雷聲恰在此時響起,震得窗戶嗡嗡作響。閃電劃破夜空,映照出兄妹兩人對峙的身影。
“你……你們到底把我當成什么了?”蘇晚的聲音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失望與憤怒,“我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不是嗎?為什么什么都瞞著我?”
“我們是為了你好!”蘇沐突然喊道,聲音充滿痛苦與無奈。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在畫室里來回踱步,“如果告訴你真相,你會崩潰的。爸媽不讓我告訴你,怕你……”
“怕我什么?”蘇晚追問,聲音帶著哭腔,“怕我知道自己活不長?還是怕我發(fā)現(xiàn)這個家里的骯臟秘密?”
“夠了!”蘇沐猛地轉(zhuǎn)身,雙眼通紅,“你以為我們愿意這樣嗎?每天提心吊膽地看著你,生怕你哪天突然……”他的聲音哽咽了。
畫室內(nèi)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雨聲與兩人的呼吸聲。蘇沐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某種決定。他走到畫室角落,打開油畫儲藏柜最底層的抽屜,取出一個古樸的木箱放在畫桌上。
木箱呈深棕色,雕刻著復(fù)雜的花紋,看起來年代久遠。他停頓片刻,猛然掀開蓋子。
里面是一疊泛黃的筆記本,封面磨損得字跡模糊。蘇沐拿起最上面一本,翻開某頁遞給蘇晚:“既然你這么想知道,那就自己看吧。”
蘇晚顫抖著手接過筆記本,紙張已經(jīng)脆弱不堪,上面是母親的筆跡。日記內(nèi)容斷斷續(xù)續(xù),揭示了蘇家的秘密——一個關(guān)于“換心儀式”的詛咒。
“每一代蘇家,都必須有一人繼承這個詛咒。這個人會先天患心臟疾病,并擁有非凡的繪畫天賦。他將以生命為畫筆,完成一幅家族命定的畫卷,以此換取其他血脈成員的健康……”
她繼續(xù)閱讀,每一個字都似一把刀:“儀式需要血親獻祭,用十七顆心臟換取一幅完整的詛咒畫卷。蘇晚是第十七個,也是最后一個……”
最后一頁是母親寫下的一段話:“我可憐的孩子,原諒媽媽的自私。如果不讓你來到這個世界,承受這一切的就是沐兒。媽媽寧愿你恨我,也想讓你活下去,哪怕僅有短短十幾年……”
蘇晚合上筆記本,淚水模糊了視線。此刻的她終于明白為何會穿越到這里,為何原主患先天性心臟病,為何每次畫畫都會感覺生命力流逝。
桌上的血色畫箋忽然無風自動,緩緩飄向半空。兄妹倆都被這異象驚呆了。更令人震驚的是,畫箋邊緣滲出鮮紅的血液,在空中凝聚成一條細細的血線。血線飛舞,像無形的畫筆,在旁側(cè)空白畫布上迅速勾勒起來。
蘇晚與蘇沐屏住呼吸,看著血線勾勒出一張張人臉輪廓。那些人都有著同樣的病態(tài)蒼白面容與痛苦眼神,正是蘇家歷代成員。每張肖像下方標注著生卒年月與一句話描述,與心臟疾病及繪畫息息相關(guān)。
“蘇文軒,1832-1849,完成畫卷第一部分,享年十七歲?!?
“蘇婉容,1856-1873,完成畫卷第二部分,享年十七歲?!?
……
“蘇明哲,1980-1997,完成畫卷第十六部分,享年十七歲?!?/p>
蘇晚的心跳越來越快。血線最后落在畫布右下角,勾勒出原主的肖像。旁邊的空白處,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此時,蘇晚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未知號碼發(fā)來的新消息。點開后,一張泛黃的老照片讓她瞬間僵住。
照片中,一個女人抱著年幼的蘇晚,背景是蘇家老宅的花園。那個女人黑發(fā)垂肩,笑容溫柔,竟是陸清和的母親——林婉怡!
記憶碎片驟然涌入腦海。陸伯母經(jīng)常來家里探望她,教她畫畫,送給她各種顏料。每當蘇晚作畫時,陸伯母總是靜靜站在一旁看著,眼神復(fù)雜。有一次,蘇晚問她為何愛畫心臟,她只是搖頭不語。
“陸伯母……怎么會……”蘇晚喃喃自語,身旁的蘇沐湊過來看了照片,一臉震驚?!斑@……媽媽不是說陸伯母只是爸爸的遠房親戚嗎?”
蘇晚猛地抬起手腕,那只鎖鏈印記不知何時已經(jīng)完全顯現(xiàn),散發(fā)鮮艷紅光,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上游動。蘇沐察覺到了,臉色驟變,連連后退:“你……你的印記……怎么會這樣?”
后退間,他不小心撞到身后的畫架,發(fā)出刺耳聲響。覆蓋在畫架上的白布滑落,露出了一幅未完成的巨幅油畫。
畫布上呈現(xiàn)蘇家大宅的全景,無數(shù)鎖鏈從地基延伸至每個房間,宛如巨大的蜘蛛網(wǎng)??罩袘腋≈哳w心臟,每一顆都被鎖鏈纏繞。其中十六顆已上色,散發(fā)詭異紅光。唯有第十七顆仍是空白,靜靜懸浮在畫布中央。
而空白心臟下方預(yù)留著一個人形輪廓,大小與蘇晚的身材完全吻合。
那是幅等待完成的詛咒畫卷,而蘇晚,便是最后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