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內(nèi)容\]
沈姝的手指在襁褓布上摩挲,指尖已經(jīng)麻木。
風(fēng)從車縫鉆進(jìn)來,帶著雪后的寒意,還有血的味道。
趙德全忽然勒住馬車。
"怎么了?"她低聲問。
他沒有回答,而是緩緩松開韁繩,右手摸向腰間的刀柄。
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很輕,但在這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沈姝慢慢坐起身子,腹部傳來一陣鈍痛。她咬住嘴唇,不發(fā)出一點聲音。
車簾被掀開。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老婦人站在外面,手里提著一籃雞蛋。
"姑娘臉色不太好,吃點東西。"她的聲音沙啞。
沈姝盯著她的眼睛。那是一雙渾濁卻銳利的眼睛,像是見過太多死亡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謝謝。"她伸手去接。
老婦人的手指突然收緊,雞蛋在籃子里發(fā)出碎裂的聲響。
"你要是想活命,就別再往南走。"她低聲道。
趙德全的刀已經(jīng)出鞘一半。
"你是誰?"
老婦人沒回答,只是把籃子塞進(jìn)她懷里,轉(zhuǎn)身離開。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林間,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沈姝低頭看著籃子里的雞蛋,其中一個裂開了,蛋黃流出,像極了一滴血。
夜色降臨,馬車停在一處廢棄的廟宇前。
趙德全生起火堆,將干糧遞給她:"吃點東西。"
沈姝接過,卻沒有動。
"你在想那個老婦人?"
"她在警告我。"
趙德全沉默片刻:"也許她是在幫你。"
"幫我?"沈姝冷笑,"用雞蛋?"
趙德全看著她:"有時候,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沈姝抬眼看他:"你想說什么?"
"你真的打算去找那個人?"他問。
沈姝沒有否認(rèn)。
趙德全站起身,走到門口:"如果你執(zhí)意要去,我就陪你去。"
"可你不是說,我是個累贅?"
"你不是。"他說得堅定,"但你要想清楚,那個人,真的值得你冒這個險。"
沈姝低頭看著手中的干糧,咬了一口。干澀的味道讓她幾乎咽不下去。
"如果我不去,孩子就活不成。"她說。
趙德全看著火堆,許久才開口:"那你得活著回來。"
沈姝笑了:"我會。"
第二天清晨,馬車駛?cè)胍蛔℃?zhèn)。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幾家鋪子開門。一個孩童蹲在門口啃著饅頭,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又低下頭繼續(xù)吃。
沈姝掀起簾子一角,觀察著四周。
趙德全低聲說:"到了。"
沈姝點點頭,跳下車。腳剛落地,腹部又是一陣劇痛。她扶住車輪,穩(wěn)住身子。
趙德全看著她:"你不行了。"
"我沒事。"她咬牙。
兩人走進(jìn)一家藥鋪。柜臺后坐著個佝僂著背的老頭,正在搗藥。他抬頭看了他們一眼,繼續(xù)忙著手里的活。
"我要找一個人。"沈姝說。
老頭沒抬頭:"這里沒人。"
"我知道他在。"她說,"告訴他,沈家的女兒來了。"
老頭終于停下動作,抬起頭看著她。他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銳利,像是換了個人。
"你等等。"他低聲說,轉(zhuǎn)身進(jìn)了里屋。
幾分鐘后,一個中年男人走出來。他穿著普通的布衣,臉上沒有表情。
"你來做什么?"他問。
沈姝看著他,聲音冷靜:"我需要你的幫助。"
男人沉默片刻,招手讓他們進(jìn)屋。
里屋比外面更冷,墻上掛著幾幅畫像,都是同一個女人。沈姝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張上。那是她母親年輕時的模樣。
"你還記得她嗎?"她問。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倒了兩杯茶。
"你欠她一條命。"她說,"現(xiàn)在,該還了。"
男人盯著她看了很久,然后點頭:"好。"
趙德全站在門口,一直沒說話。他握緊拳頭,感覺到掌心滲出的汗水。
夜深,沈姝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風(fēng)聲。她摸了摸肚子,孩子還在動,雖然微弱,但還在。
她閉上眼,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眼神。這一次,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孩子。不會。
沈姝睜開眼,發(fā)現(xiàn)天還沒亮。她輕手輕腳地起身,披上外衣。屋里很安靜,只有趙德全均勻的呼吸聲。
她走到桌邊,拿起茶杯喝了口涼茶。肚子又開始疼了,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撕扯。
忽然,她聽到外屋有動靜。
"誰?"她低聲問。
沒有人回答。
她慢慢靠近門邊,手指搭在刀柄上。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沈姝猛地抽出短刀,卻看到一只烏鴉正用喙啄著門檻。
她松了口氣,放下刀。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她轉(zhuǎn)身,看到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封信。
"這是你母親留下的。"他說。
沈姝接過信,手指微微發(fā)抖。她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紙,上面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
"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時,娘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原諒我沒有保護(hù)好你,原諒我沒有告訴你真相。但你要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緊緊攥著信紙,像是要把所有的思念都揉進(jìn)去。
"謝謝你。"她哽咽著說。
男人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沈姝坐在床邊,一遍遍地看著信上的字。直到東方泛白,她才意識到自己整夜未眠。
趙德全已經(jīng)起來了,在收拾行李。
"我們要走了。"他說。
沈姝點點頭,將信小心地收好。
"去哪里?"
"江南。"她回答。
趙德全愣了一下:"為什么是江南?"
"因為我父親在那里。"她說,"而且,那里有我們需要的東西。"
趙德全沒有再問,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們走出藥鋪時,天已經(jīng)大亮。陽光灑在青石板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沈姝深吸一口氣,感受著清晨的新鮮空氣。她摸了摸肚子,輕聲說:"我們就要見到外公了。"
趙德全牽著馬過來:"上車吧。"
沈姝剛要抬腳,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她扶住墻,冷汗瞬間浸透了衣服。
"你怎么了?"趙德全緊張地問。
沈姝咬著牙搖頭:"沒事......"
話音未落,她感覺有什么溫?zé)岬臇|西順著腿流了下來。
她低頭一看,裙子上已經(jīng)濕了一片。
"要生了......"她喃喃道。
趙德全臉色一變,趕緊扶住她:"快,回屋!"
他們沖回藥鋪時,男人已經(jīng)等在門口。
"進(jìn)來吧。"他說。
沈姝被扶到床上,疼得幾乎說不出話。她死死抓住被子,指甲都摳進(jìn)去了。
"撐住。"男人一邊準(zhǔn)備接生工具一邊說,"孩子要出來了。"
趙德全站在門口,雙手緊握成拳。他想進(jìn)去幫忙,卻又怕礙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沈姝的喊聲越來越弱。
"出來了!"男人興奮地說,"是個男孩!"
沈姝虛弱地笑了笑,伸出手想要抱抱孩子。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眈R蹄聲。
趙德全立即警覺起來:"有人來了。"
男人皺眉:"這么快?"
沈姝努力坐起來:"是誰?"
趙德全透過窗戶看了一眼,臉色驟變:"是蘇明哲。"
沈姝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會找到這里?"
門外傳來敲門聲:"沈小姐,開門。"
趙德全擋在門前:"不能讓他進(jìn)來。"
"讓我來。"沈姝掙扎著下床,將孩子交給男人,"帶他先走。"
男人猶豫了一下,抱著孩子從后門離開了。
沈姝整理好衣服,深吸一口氣:"開門吧。"
趙德全拉開門,蘇明哲走了進(jìn)來。他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憔悴,眼里布滿血絲。
"你終于還是找到了我。"沈姝平靜地說。
蘇明哲看著她,欲言又止。
"說吧,什么事?"
"我......"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沈姝冷笑:"是不是又有什么陰謀?"
蘇明哲搖搖頭:"我只是想確認(rèn)你平安。"
"平安?"她嗤笑,"你們把我逼到這種地步,還敢說關(guān)心我?"
蘇明哲沉默了片刻:"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沈姝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父親呢?他在哪里?"
蘇明哲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
"不知道?"沈姝逼近一步,"那你來干什么?"
蘇明哲看著她,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你,跟我回去。"
沈姝愣住了。
"太后......"他抬起頭,眼里含著淚,"太后要對你不利。"
沈姝冷笑:"她早就不對我有利了。"
"我知道錯了。"蘇明哲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一直在找你父親,我想彌補。"
"彌補?"沈姝重復(fù)了一遍,眼神逐漸冰冷,"你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就在這時,外面又傳來馬蹄聲。
趙德全立即警覺:"又有追兵!"
沈姝看向蘇明哲:"你說的沒錯,太后確實要對我不利。但現(xiàn)在,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蘇明哲站起身,看著她的眼睛:"我站在你這邊。"
沈姝笑了:"晚了。"
\[未完待續(xù)\]趙德全的手已經(jīng)按在刀柄上,指節(jié)發(fā)白。沈姝能聽見他壓抑的呼吸聲,像是暴風(fēng)雨前的海面。
蘇明哲站在門口,風(fēng)從他身后灌進(jìn)來,帶著一股鐵銹味。沈姝低頭看了眼自己尚未來得及換下的產(chǎn)衣,血跡已經(jīng)干涸,像一張剝落的舊皮。
"你說你站在哪一邊。"她慢慢說,聲音不大,卻讓屋里的空氣驟然收緊。
蘇明哲沒有動,他的眼神在沈姝和門外的天光之間來回游移。遠(yuǎn)處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至少有五六匹馬,踏碎了清晨的寧靜。
"他們不是沖我來的。"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是沖你肚子里的孩子。"
沈姝的手指猛地攥緊被角。她的孩子明明已經(jīng)在昨夜出生,可蘇明哲的眼神,依舊緊緊鎖定她的腹部。
趙德全突然反應(yīng)過來,猛地拔刀:"她在藥鋪里根本沒生!"
沈姝后退一步,背脊撞上了床沿。疼痛從骨縫里竄上來,混著恐懼,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
"孩子還在你肚子里。"趙德全的聲音發(fā)顫,"你一直在騙我們?"
沈姝咬緊牙關(guān),一句話都不說。她不能說,也不敢說。她知道一旦開口,所有藏在暗處的眼睛都會亮起來。
門外的馬匹已經(jīng)停下。靴子踩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整齊劃一,像是某種倒計時。
蘇明哲緩緩轉(zhuǎn)身,露出身后那群黑衣人。他們戴著蒙面巾,腰間佩刀統(tǒng)一制式——是御林軍。
"你父親還活著。"蘇明哲低聲說,"但如果你不出去,他就活不過今天。"
沈姝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她知道這可能是陷阱,但她沒有選擇。
趙德全擋在她身前:"你想帶她走?先問問我手里的刀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黑衣人群中走出一個高瘦男子,手里拎著一只布袋。他走到門前,將布袋往地上一倒。
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落在地,臉上的胡須還在滴血。
沈姝的瞳孔猛然收縮。那是藥鋪男人的臉。
趙德全的刀尖微微下垂,整個人像被抽了一根骨頭。
"你們怎么……"沈姝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他在后巷抱著一個嬰兒逃命。"高瘦男子冷笑,"可惜,我們早就在屋頂埋伏好了。"
沈姝的膝蓋一軟,整個人像是被人抽空了血。她的孩子,那個剛出生的小生命,甚至還沒來得及叫一聲娘親。
"現(xiàn)在,輪到你了。"高瘦男子抽出刀,指向她,"跟我們回宮,還是死在這里?"
趙德全一步跨上前,刀光一閃。高瘦男子揮刀格擋,兩把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濺。
"快跑!"趙德全低吼。
沈姝卻動不了。她的身體仿佛被釘在地上,眼前只剩那顆血淋淋的頭顱,和頭顱上還未閉上的眼睛。
蘇明哲忽然伸出手,攔住了要沖進(jìn)來的黑衣人。
"她不會跟你走。"他平靜地說,"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后要的。"
沈姝猛地抬頭看他。
"所以,我只要孩子。"蘇明哲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匕,刀刃泛著幽藍(lán)的光,"她可以活著。"
趙德全的臉色變了:"毒刀。你瘋了嗎?"
"我只想完成任務(wù)。"蘇明哲一步步走近,"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太后要的是腹中胎兒,不是她。"
沈姝往后退,直到背脊抵住冰冷的墻壁。她感覺到肚子里的孩子在動,劇烈地動,像是要沖出來。
"你早就知道。"她盯著蘇明哲的眼睛,聲音顫抖,"你知道我懷的是男孩。"
蘇明哲的手頓了頓,卻沒有否認(rèn)。
趙德全怒吼一聲,揮刀劈下。
刀鋒離蘇明哲頭頂還有半尺時,沈姝突然撲上去抱住趙德全的手臂。
"別!"
她的眼淚終于落下。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也許是那個未曾見過面的孩子,也許是一直以來的信任,也許只是因為太冷了。
趙德全的手在顫抖:"你瘋了?他想剖你的肚子!"
"我知道。"沈姝喃喃道,"但我必須活下去。"
蘇明哲看著她,眼神復(fù)雜。他緩緩收起短匕:"跟我走,我會保你平安。"
"你不殺我?"
"我不殺你。"他說得認(rèn)真,"但你要配合。"
趙德全的手指幾乎摳進(jìn)刀柄:"你信他?"
沈姝看著門外的陽光,那抹暖意此刻竟讓人刺眼。
"我只能信他。"她說。
趙德全愣住。
就在這時,遠(yuǎn)處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這次的聲音,不像御林軍,更像……一群野馬。
塵土飛揚中,一個人影從馬背上躍下,穩(wěn)穩(wěn)落在門前。
是個女人,穿著粗布衣裳,頭發(fā)花白,眼神銳利如刀。
是昨晚那個提著雞蛋的老婦人。
她站在門檻前,看著沈姝,嘴角微微上揚。
"我說過,別往南走。"她輕聲道,"但你沒聽。"
沈姝的喉嚨發(fā)干:"你是誰?"
老婦人沒回答,只是抬起手,對身后的馬隊做了個手勢。
幾十匹馬從街角沖出,馬蹄震得整條街都在晃。黑衣人立刻圍成一圈,刀刃出鞘。
"我來接你回家。"老婦人說,"你母親欠的債,該由你還了。"
沈姝的心臟狂跳。她終于明白,那個雞蛋籃子里的警告,不是為了救她,而是為了把她引到這里。
她被包圍了。
前有御林軍,后有神秘勢力,而她腹中的孩子,成了所有人爭奪的籌碼。
"你想干什么?"她聲音發(fā)抖。
老婦人緩緩走近,伸手要碰她的肚子。
沈姝本能地后退,卻被墻擋住。
就在這時,趙德全突然沖上前,一刀砍向老婦人。
刀鋒落下的一瞬,老婦人的手掌竟穩(wěn)穩(wěn)夾住了刀刃。她五指一合,金屬發(fā)出刺耳的扭曲聲。
"別亂動。"她淡淡地說,"我要的是孩子,不是你們。"
趙德全的手腕被捏得咯吱作響,整條手臂都麻了。
沈姝感到肚子一陣劇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強烈。她低頭看去,裙擺上已經(jīng)洇開一大片血漬。
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而孩子,也許等不到她為他找到安全的地方。
她咬緊牙關(guān),猛地撞向墻邊的藥柜。
木屑紛飛,一瓶瓶藥材砸在地上。混亂中,她抓住一把散落的銀針,狠狠扎向老婦人的手腕。
老婦人吃痛松手,趙德全趁機掙脫。
"快跑!"他大喊。
沈姝轉(zhuǎn)身就往屋后沖,肚子里的孩子像在回應(yīng)她的意志,拼命掙扎。
可她才跑出幾步,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
血,從她腿間涌出。
她抬頭,看到老婦人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她。
"你逃不掉的。"她說,"你母親當(dāng)年也沒逃掉。"
沈姝喘息著,手指摳進(jìn)地面。她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但她知道,她必須撐到最后一刻。
為了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
為了那個,曾用血寫信給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