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飲了一口熱茶稍作休憩后,尤利烏斯終于顯露出平靜的神色,這才得以切入正題。
"那么女士,您對身為煉金術師的我,有何期許?"
"希望您能制作一套蒸餾裝置。"
"蒸餾?"
"是的。如您所見,恩卡爾地區(qū)正在開展釀酒研究。作為其中一環(huán),我們計劃研發(fā)高酒精濃度的烈酒。雖然我們已掌握基礎技術,但若要建立產(chǎn)業(yè)規(guī)模的高效蒸餾系統(tǒng),仍需專家參與設計——"
在煉金術領域,蒸餾堪稱最普及的技術。
說他們熱衷于蒸餾世間萬物也不為過。
"若以提升酒精濃度為目的,采用'分離'技術是否更合適?"
"恕我孤陋寡聞,能否請您解釋'分離'的含義?"
聽到陌生術語而偏頭詢問的瞬間,尤利烏斯明顯眉眼舒展,露出孩童般雀躍的神情——這神態(tài)比塞爾雷涅顯得稚氣許多。
"呵呵,樂意之至。'分離'是煉金術基礎技法,指從混合物中提取特定物質(zhì)或進行濃縮的技術。譬如將食鹽完全溶解于水后,再用魔力將兩者重新分離。雖是煉金術入門課程,卻意外艱深......."
他的解說如江河奔涌,甚至讓人擔心換氣問題。
塞德里克扶額的姿態(tài),暗示這顯然是學者談及專長時的常態(tài)。
若用普通方法分離鹽水,蒸發(fā)水分即可。
但煉金術能在保留水分的前提下提取鹽分。
這番解說令人充分認識到"分離"的價值。
若能提純物質(zhì)去除雜質(zhì),其應用范疇必將極其廣闊——或許能提取純金、純鐵,乃至鈦與鎳等稀有金屬。
"煉金術也需要魔力嗎?"
"當然,如此便利的力量豈有不用之理?象牙塔的煉金術師皆精于此道。"
的確,這是個存在魔法的世界。
聯(lián)想到前世煉金術本就與神秘學淵源頗深,兩個世界的煉金術存在差異倒也合理。
然而梅爾菲娜所求的并非依賴魔力或煉金術師的"奇跡",而是能讓普通人復現(xiàn)結果的"技術"。
"雖是非常迷人的能力,但我需要的是非魔法使也能持續(xù)運用的方法。正因如此才想制作蒸餾器。這個請求是否強人所難?"
"啊,原來如此。女士追求的不是稀世珍品,而是可量產(chǎn)普及之物。"
不愧為象牙塔首席,思維敏捷的尤利烏斯托腮沉思,模仿著梅爾菲娜先前偏頭的姿態(tài)。
"明白了。這個委托我接下了。不過女士,您莫非擁有'鑒定'類的'才能'?"
梅爾菲娜聽后手中的扇尖微微一頓。
"您確實擁有'鑒定'才能呢。"
對方這句話雖以疑問句式說出,但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令梅爾菲娜不由繃直了脊背。
對貴族而言,"鑒定"本非稀罕才能,出身高貴的梅爾菲娜擁有此技并不奇怪。
但話題突然跳至此處的突兀感,仍讓梅爾菲娜瞳孔驟縮。
"確實如此??赡绾沃獣??"
"果然!"
煉金術士的眼鏡閃過微光,"提純酒精濃度在吾輩中可是熱門課題。畢竟人類骨子里刻著對乙醇的渴望啊。"
水晶杯沿凝結著琥珀色液滴。
"倒也不無道理。"
啤酒的起源甚至可能早于面包。
與維系生命的鹽、水、麥谷不同,酒本非生存必需。
但若說人類文明與乙醇相伴而生,亦非妄言——這種液體早已滲入文明的骨髓。
若"分離"術能提升酒精度,煉金術士們趨之若鶩自是必然。
或許象牙塔的法師們,早已掌握高濃度酒精的運用之妙。
"但尋常人怎會想到,令人醺然的幸福滋味竟源于'乙醇'這種物質(zhì)?"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世人皆知酒有強弱之分,但能意識到'乙醇即醉意本源,提純可得更烈美酒'——這般思維已屬煉金術范疇。不過......."
他忽然傾身,"偶有非術士能勘破此理,那便是'鑒定'持有者。"
"原來如此。"
梅爾菲娜手中的扇面展開如白孔雀尾羽,"這是'定義本質(zhì)'的才能。"
"您果然慧心!"
煉金術士的銀懷表鏈叮當作響,"常人總被表象蒙蔽,鮮少追尋本質(zhì)。那日飲您釀的艾爾時我便確信——苦度、酸味、余韻,俱是精心解構重組之作。這絕非平庸術士能達到的境地!"
"過譽了。不過反復試錯罷了。"
"正因無人愿做這等試錯,"
他突然壓低嗓音,"艾爾酒數(shù)百年來仍是平民酸腐飲品。而您......."
羊皮手套輕叩橡木桶,"北境領主竟能釀出神殿級瓊漿。自聽聞那刻起,我便期盼著這場會面。"
"艾爾酒千年如一日散發(fā)著平民窟的餿味,直到.......某位領主小姐用'鑒定'的眼睛,看見了大麥中沉睡的無限可能。"
月光透過彩繪玻璃灑在實驗筆記上。
從尤利烏斯的言辭推斷,神殿能精釀艾爾的緣由,確如梅爾菲娜猜測——"鑒定"者云集之故。
而煉金術士知曉此事,高位貴族卻蒙在鼓里.......這情報管制耐人尋味。
既然"分離"是煉金入門首關,眼前之人必也具此才能。
"看來我亦有成為煉金術士的潛質(zhì)?"
"您欠缺的僅是系統(tǒng)訓練。"
他忽然遞來盛著七彩晶體的坩堝,"要現(xiàn)在研習'分離'之術嗎?"
這提議著實令人驚詫,對方這突如其來的邀請空氣驟然緊繃。
梅爾菲娜記憶閃回幼時飄忽不定的魔法練習。
在這個法則嚴苛的世界,魔法與才能總帶些惱人的不可控性,所有天賦都像被鎖鏈束縛的幻獸。
即便如今已嫻熟運用"鑒定",在來到這片被雪松林環(huán)繞的恩卡爾領地前,這才能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的點綴罷了。
如同是沙龍里助興的小把戲......
"『分離』這種技術,當真這么容易學會?"
"這個嘛~對我而言確實不算難事。"
尤利烏斯把玩著手中的燒杯,玻璃器皿折射出狡黠的光,"每期都有三成學徒卡在這關哭著回老家呢.......不過啊——"
他突然湊近,薄荷氣息撲面而來,"您的話,說不定第一次就能成功哦?"
"依據(jù)呢?"
梅爾菲娜皺眉后退半步。
"研究者特有的直覺~"
尤利烏斯轉著黃銅懷表輕笑,秒針走動聲清晰可聞,"況且......."
他手中的表蓋"咔"地合攏,"所謂研究,不就是把失敗串成珍珠的過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