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爾雷涅輕盈的腳步聲遠去后，沉重的沉默籠罩了現(xiàn)場。

　　瑪麗與塞德里克露出尷尬的神情，亞歷克西斯正用指尖揉著太陽穴。

　　"你竟允許那位殿下稱你為姐姐？"

　　這語氣不像責(zé)備，更像是強烈困惑下的質(zhì)問。

　　雖然梅爾菲娜設(shè)定上是體弱弟弟的看護者，但塞爾雷涅畢竟是鄰國皇太子。

　　即使不算嚴(yán)格意義上的君臣關(guān)系，她實質(zhì)承擔(dān)著監(jiān)護責(zé)任——既收受著亞歷克西斯的報酬，又受托培養(yǎng)恩卡爾地區(qū)的士兵。

　　當(dāng)療養(yǎng)監(jiān)護人過分親近高貴的被監(jiān)護者時，難免招致非議。

　　梅爾菲娜自己也清楚逾越了慣例界限。

　　"僅限于在恩卡爾地區(qū)期間罷了。那孩子.......只是感到寂寞，還眷戀親情的年紀(jì)。"

　　"塞爾雷涅殿下已經(jīng)十三歲了！"

　　"公爵大人，十三歲仍是孩童。"

　　"但已是能生育后代的年齡！"

　　這句話讓她瞬間血色盡失。

　　抬眼望去，亞歷克西斯眼中的困惑已化作對越界者的厭惡———不，更接近輕蔑。

　　他當(dāng)然并非真心認(rèn)為塞爾雷涅與梅爾菲娜存在肉體關(guān)系。

　　若真有過界行為，塞德里克必定第一時間勸阻，而亞歷克西斯也會收到報告。

　　這點他心知肚明。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初見時的塞爾雷涅纖細脆弱得仿佛隨時會折斷，即便知曉劇本里他還能活到來年夏天，那病弱模樣仍讓人擔(dān)憂能否平安長大。

　　正是這樣的塞爾雷涅，說著"相信梅爾菲娜"，開始進食、外出，最終能與費利切在草原奔跑。

　　雖有生活習(xí)慣改善的功勞，但更多是少年自身努力的結(jié)果。

　　那個與眾人共進晚餐、笨拙幫忙料理、傾聽她講故事的弟弟。

　　此刻冬日的珍貴回憶仿佛被潑上污泥，那句"姐姐大人"的呼喚突然變得不堪起來。

　　——原來憤怒到極致時，血液不是涌上頭頂，而是全部沉向腳底。

　　"......恕我失禮，公爵大人，突然有些不適。"

　　"夫人！"

　　".......塞德里克，帶兩位去客房?，旣?，我的晚餐不必準(zhǔn)備了。"

　　"梅爾菲娜大人！"

　　她聽見瑪麗的驚呼，但此刻只想逃離。

　　拒絕在這充滿責(zé)難的空氣里多停留一秒。

　　"對不起瑪麗......讓我獨自待會兒。"

　　剛沖出走廊，顫抖的呼吸便灼熱了眼眶。

　　她死死咬住牙關(guān)，抵抗著即將決堤的淚意。

　　絕對不要哭。

　　等回過神，自己已經(jīng)跑了起來。

　　"該死！塞德里克！閣下護衛(wèi)交給你了！"

　　"??？！喂?。?

　　"你們在場只會讓局面更糟！這是命令！"

　　奧古斯特的喊聲從身后追來。

　　明知作為騎士的他不可能真正阻攔女主人，她還是恐懼被抓住般沖上樓梯。

　　身為貴族女性幾乎不曾奔跑，此刻卻顧不得體統(tǒng)。

　　踉蹌著攀爬時差點摔倒，所幸及時穩(wěn)住了身形。

　　門扉開合。

　　這間閨房素來只許侍女與貼身女侍進入，整座宅邸中唯瑪麗與亞歷克西斯有此特權(quán)———但瑪麗從不會強行闖入，而亞歷克西斯更無這般做的理由。

　　所以此刻，此處，僅梅爾菲娜一人。

　　意識到這點時，緊繃的神經(jīng)忽然松脫。

　　“嗚.......咕.......”

　　無論怎樣咬緊牙關(guān)，如何攥緊拳頭，都止不住翻涌而上的情緒。

　　——明明，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梅爾菲娜的人生，始終浸在摻雜著好奇與輕蔑的視線里。

　　作為南部大領(lǐng)主的女兒卻從未踏足封地，被貼上"私生女"的標(biāo)簽，承受著永無止境的審視。

　　估價般的目光早已數(shù)不清，含著憐憫的打量也屢見不鮮。

　　最難忘的，是父親克勞福德侯爵眼中滲出的嫌惡。

　　她本無過錯，只天真地以為恪守貴族千金的禮儀便能換來理解。

　　恩卡爾地區(qū)的日子太過溫暖，溫暖得讓她險些忘記——自誕生起便包裹著她的世界，竟能如此撕扯靈魂。

　　正倚著門抱膝蜷縮時，厚重的撞擊聲突然從門外傳來。

　　“梅爾菲娜大人！”

　　看來瑪麗終究追了過來。

　　她把臉埋進臂彎屏住呼吸，此刻這份無處容身的孤寂，這種價值盡失的虛妄，根本無力抑制。

　　最不愿讓始終相伴的瑪麗，看見這般狼狽的自己。

　　“求你瑪麗.......現(xiàn)在讓我獨處?！?/p>

　　“請聽我解釋，梅爾菲娜大人?！?/p>

　　“退下吧，奧古斯特卿！”

　　“雖是閣下的過失，但讓瑪麗大人解釋太殘酷了?！?/p>

　　“多管閑事！”

　　不想聽見門外爭執(zhí)，她用雙手死死捂住耳朵。

　　“梅爾菲娜大人！我永遠是您的同盟！若您厭棄北部想去任何地方，我都誓死相隨！”

　　“等、瑪麗大人！”

　　“但至少.......請您聽一次.......就一次.......我的陳述.......求您了.......”

　　瑪麗嘶啞哽咽的乞求聲中，梅爾菲娜狠狠咬住臼齒站起身來。

　　她比誰都清楚，自來到恩卡爾地區(qū)，瑪麗從未輕忽過她的感受。

　　既已說到如此地步，便不能不回應(yīng)。

　　拉開門時，瑪麗蒼白的臉頰掛著縱橫淚痕，神情混雜著釋然與哀戚。

　　“為何.......要哭呢，瑪麗?！?/p>

　　“對不起.......梅爾菲娜大人.......真的.......非常抱歉.......”

　　梅爾菲娜不明白道歉的緣由，卻無法放任那單薄肩膀的劇烈顫抖。

　　"我......我想無條件地站在梅爾菲娜大人這邊。我對閣下也感到很憤怒。可是.......可是......那位大人的心情，我也能夠理解......."

　　"瑪麗......."

　　"就這一次，請您聽我說。如果聽完之后，梅爾菲娜大人還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公爵閣下，再也不想見到他的話，我一定會堅定不移地站在梅爾菲娜大人這邊"

　　"......傻瓜。那可是.......你的哥哥啊。沒必要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

　　"對我來說，梅爾菲娜大人才更重要！"

　　梅爾菲娜被這句話打斷的瞬間，身體猛地顫抖起來。

　　"真是個傻瓜呢，瑪麗。"

　　她再次重復(fù)著這句話，用雙手掩住了臉龐。

　　——這不是因為悲傷而無法自抑。

　　從相遇至今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她，梅爾菲娜清楚地明白，瑪麗這句話是發(fā)自真心的。

　　"謝謝你，瑪麗。我最喜歡你了。"

　　原來只要知道有個人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就能獲得如此巨大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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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故事中已經(jīng)過了新年，因此塞爾雷涅的年齡從12歲算作13歲了。